第四百六十九章 刀下裁新颜，檐下待风暖
滨海城的晨光带着咸湿的海味，漫过李家私人医院的落地窗时，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林羽——现在该叫海生了——坐在病床上，手里捏着块镜子的碎片，那是他昨天趁护士不注意，从洗手间的梳妆台上捡的。碎片很小，只能照出他眼睛的一角，可他还是看得格外认真，像在研究一件陌生的珍宝。
“在看什么呢？”李悠然端着早餐走进来，白瓷盘里摆着清粥和蒸蛋，热气袅袅地往上冒。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绣着细小的海浪纹，是她特意让人绣的，说“看着就凉快”。
海生赶紧把镜子碎片藏进枕头底下，耳根微微发红，像个被抓住秘密的孩子。“没……没看什么，”他的声音还有点沙哑，是手术后没完全恢复的缘故，“就是看看窗外。”
李悠然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枕头，嘴角弯了弯，却没点破。“瑞士来的整形医生今天上午到，”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蒸蛋，放在嘴边吹了吹，“王医生说，这次手术很关键，能让你的脸恢复七八成，至少看着不吓人了。”
海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脸颊上的纱布，那里还缠着厚厚的绷带，从额头一直裹到下巴，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恢复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怅然，“反正我也不记得以前长什么样了。”
“那可不行，”李悠然把勺子递到他嘴边，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就算不记得以前的样子，也得有张好看的脸。以后出门逛街、看电影，总不能一直带着绷带吧？”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已经让设计师给你准备了新衣服，等你拆了绷带，就能穿了，都是按你的尺寸做的，保证合身。”
海生张嘴吃了口蒸蛋，滑嫩的蛋羹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香油味。这味道让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好像也有人这样喂过他吃东西，也是这样的蒸蛋，只是那个人的手更纤细些，身上有股栀子花香。
“怎么了？”李悠然注意到他愣住了，关切地问，“是不是不好吃？我让厨房再做一份？”
“不是，”海生回过神，摇了摇头，“很好吃，就是……好像在哪里吃过。”
李悠然的眼睛亮了亮：“想起来什么了吗？是谁喂你吃的？”
海生皱着眉想了很久，脑子里的片段却像被浓雾遮住了，怎么也看不清。“想不起来了，”他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就记得有栀子花香。”
“没关系，”李悠然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温柔，“慢慢想，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先把早饭吃完，等会儿医生要来做术前检查，得有精神才行。”
上午九点，瑞士来的整形医生艾瑞克准时到了。他穿着白色的手术服，金发碧眼，笑容很温和，中文说得也很流利。“海生先生，早上好，”他伸出手，和海生轻轻握了握，“我看过你的病历和伤口照片了，情况比预想中好，别担心。”
海生看着他，心里有点紧张，手心微微出汗。“手术……会疼吗？”他问，声音有点发颤。长这么大（虽然他不记得自己多大了），他还是第一次做手术，光是想到那些手术刀和针线，就觉得头皮发麻。
“会打麻药的，”艾瑞克笑着说，“你会睡一觉，醒来手术就做完了，一点都不疼。而且我们用的是最新的可吸收缝合线，不用拆线，恢复得也快。”他拿出一张效果图，上面画着手术后的样子，“这是我们根据你面部骨骼结构模拟的，虽然和原来的样子会有点差别，但肯定是张帅气的脸。”
李悠然凑过去看效果图，忍不住点了点头：“挺好看的，比我想象中好。”她转头对海生说，“你看，是不是不用担心了？”
海生看着效果图上那个陌生的面孔，心里没什么波澜。对他来说，好看不好看，似乎都一样，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样。“都听你们的。”他轻声说。
术前检查很仔细，护士量了血压、测了心率，还抽了血，确保他的身体状况适合手术。李悠然一直陪在旁边，给他讲着滨海城的趣事，说哪里的海鲜最好吃，哪里的沙滩最干净，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海鲜大排档，”李悠然说，眼睛亮晶晶的，“那家的蒜蓉粉丝蒸扇贝，味道绝了，粉丝吸满了扇贝的汁，一口下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海生的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逗得护士们都笑了。海生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李悠然却笑得更开心了：“看来你也想吃了，等你手术成功，第一顿就去吃这个。”
进手术室前，海生忽然抓住了李悠然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会一直在外面等我吗？”他问，眼神里带着孩子气的依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李悠然是他唯一认识的人，也是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心的人。
“当然，”李悠然回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我就在外面坐着，哪儿也不去，等你出来。”她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平安符，塞进他手里，“这是我去庙里求的，保平安的，拿着。”
海生握紧那个小小的平安符，冰凉的玉石贴着掌心，让他紧张的心稍微安定了些。“谢谢你，悠然。”他轻声说。
“傻样，”李悠然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快进去吧，早点做完早点出来，我还等着带你去吃扇贝呢。”
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海生躺在手术台上，看着头顶的无影灯，像看着一片明亮的星空。麻醉师走过来，温柔地说：“放松点，数到十，你就睡着了。”
“一、二、三……”海生在心里默默数着，眼皮越来越沉。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脑子里又闪过那个模糊的片段——栀子花香，温暖的手，还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喊他……好像是“阿羽”？
手术室外，李悠然坐在长椅上，手里捧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门，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艾瑞克说手术要做六个小时，这六个小时，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护士给她端来一杯热咖啡，她摇了摇头：“谢谢，我不喝，怕睡不着。”她从包里拿出个织了一半的围巾，是灰色的，毛线很软，是她特意选的，想着等海生好了，天冷了就能围。
“李小姐真细心，”旁边的护士长笑着说，“海生先生能遇到您，真是福气。”
李悠然笑了笑，没说话，手里的棒针却织得更认真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个陌生的男人这么上心，或许是因为他那双茫然又干净的眼睛，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股说不清的熟悉感，又或许，只是单纯地觉得，他不该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太阳从东边移到了西边，又慢慢沉了下去。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艾瑞克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来，摘下口罩，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手术很成功！比预想中还要好！”
李悠然猛地站起来，腿都麻了。“他怎么样？”她急切地问，“什么时候能醒？”
“已经醒了，麻药过了会有点疼，但问题不大，”艾瑞克说，“护士会把他送回病房，你可以去看他了，不过别让他太激动。”
海生被推回病房时，脸上还缠着纱布，但能看出轮廓比以前柔和了些。他的脸色有点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看到李悠然，他虚弱地笑了笑：“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李悠然走到床边，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有点，”海生老实地点点头，“但能忍。医生说……成功了？”
“嗯，成功了，”李悠然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艾瑞克医生说，你恢复得好的话，下个月就能拆纱布了，到时候一定很好看。”
海生笑了笑，闭上眼睛，累得睡着了。李悠然坐在床边，看着他沉睡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就像在海上漂了很久的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她拿起那条织了一半的围巾，继续织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病房里的灯光暖黄，映着她认真的侧脸，像一幅安静的画。
“等你好了，”她轻声对沉睡的海生说，“我们去看海，去吃扇贝，去逛遍滨海城的每一个角落。”
至于那些被遗忘的过去，至于那个叫“林羽”的身份，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是海生，是她救回来的海生，是要和她一起，在这片海边，重新开始的海生。
夜色渐深，滨海城的灯火一盏盏亮了起来，像撒在黑夜里的星星。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海生平稳的呼吸声，和李悠然织围巾时，棒针碰撞的轻响，温柔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关于新生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