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三个月,九十个日夜的流转,于我而言不过是心脏的一次悠长搏动。
意识像沉在深海的黑曜石,在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却能清晰“看见”体内正在发生的、足以颠覆生命定义的奇迹。
那层由能量与血肉编织的巨茧,早已与落基山脉的岩层融为一体。
表面的寒线结晶如同最精密的生物装甲,将外界的一切波动隔绝在外,却又像无数根神经末梢,将地底深处的地热暗流、岩层挤压的细微声响,甚至数千米外doro偶尔拨动空间时产生的涟漪,都化作最微弱的信号传入我的意识海。
她依旧守在那里,像一尊不知疲倦的粉色雕像,裙摆偶尔被山风吹起时,会带起细碎的空间褶皱——这是我混沌感知中唯一的暖色。
体内的融合早已超越了“战争”的范畴,进入了一种诡异而完美的共生。
最初狂暴的能量冲击被集心蛊彻底驯服后,那些源自涡虫的原始生命代码开始疯狂增殖。
冰冷的涡虫组织像液态金属般渗入每根血管,与我的血细胞结合,形成半透明的菱形细胞,它们在血管里滚动时,会折射出地鸣泰坦腺体特有的土黄色光晕。
我能“触摸”到自己的骨骼正在溶解又重塑,原本坚硬的钙质被一种介于晶体与生物组织之间的物质取代,内部布满蛛网状的能量通道,噬光海妖的液态光芒在其中缓缓流淌,如同星河在骨骼中奔涌。
最奇妙的是皮肤之下的变化。
那些曾经独立存在的蛊虫形态——寒心蚕的冰晶脉络、拳心蝶的振翅纹路、移心蜱的倒刺吸盘——此刻正以分子级的精度分解,重组为一层覆盖全身的“蛊纹”。
它们不再是寄生或共生,而是成为了我皮肤的一部分。
当我“意念”微动时,左臂的皮肤会浮现出淡蓝色的蚕形纹路,散发出足以冻结钢铁的寒气;胸口的蝶纹则会轻轻翕动,带起与拳心蝶同源的空间震荡波,只是此刻这股力量已能与我的心跳同步,每一次搏动都在微调周围的重力场。
万能腺的核心力量被彻底榨取,却没有消失。
地鸣泰坦的引力波在我的骨髓里筑成了蜂巢状的能量巢,每一个巢室都在缓慢“呼吸”,将地心的重力转化为我肉身的重量;
噬光海妖的星光被压缩成无数针尖大小的光点,嵌入我的神经突触,让我的反应速度超越了光的传播——这不是比喻,当我集中精神时,甚至能“看”到空气中尘埃飞舞的慢动作;
晶核灾狼的三色能量则渗透进我的dNA链,冰蓝、赤红、暗紫的基因片段像彩色丝线般缠绕在双螺旋结构上,让我的细胞拥有了在极寒、高温、强酸环境下自动修复的能力。
“不死不灭”不再是模糊的概念,而是可以触摸的事实。
我尝试着“撕裂”自己的意识——这是一种危险的精神实验,但此刻的我连灵魂都与蛊虫融合,根本不存在“死亡”的阈值。
当我主动切断大脑皮层与脊椎的神经连接时,胸口的蛊纹立刻亮起红光,移心蜱的能量瞬间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被切断的神经像藤蔓般自动生长、对接,整个过程不过0.3秒,甚至比正常的神经反射更快。
我“感觉”到自己的左手在意识的指令下化作一滩蠕动的液态组织,又在下一秒重组为带着骨刺的利爪——涡虫的再生能力,终于在我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外界的信息碎片偶尔会穿透茧层的屏障。
有时是卫星掠过山顶时发出的微弱电磁脉冲,有时是北美“创世纪”组织偷偷投放的微型探测器被doro随手捏碎时产生的能量爆闪,更多的时候,是华夏龙国通过加密频道传来的、班雨笙略显焦急的询问:
“语先生何时出关?落基山脉的地质结构因您的存在产生了异变,地壳板块正在缓慢向这里聚集……”
这些信息都被我下意识地忽略了,对现在的我而言,唯一重要的是体内那场仍在继续的、无声的进化。
融合已近尾声。
集心蛊的原始意识与我的灵魂彻底交织,形成了一个新的、更庞大的“我”。
当最后一丝涡虫组织渗入松果体时,我突然“睁开”了眼睛——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睁眼,而是意识从深海中上浮,穿透层层岩层,看到了外界的景象。
doro正坐在山巅的一块岩石上,怀里抱着一个啃了一半的橘子,粉色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她面前的空间扭曲着,将一只试图靠近的、散发着S级能量波动的飞禽巨兽无声地切成了碎片。
看到她毫无防备的睡颜,我沉寂了三个月的心脏,终于发出了一声清晰的跳动。
那一声心跳,并非宣告着回归,而是新生的序曲。
地心深处,那枚包裹着我的巨茧,其表面闪烁的星空色泽与元素光芒开始倒流,如同被一块无形的海绵吸收。
构成茧壁的半透明胶状物不再是外物,它们化作最精纯的生命源流,顺着我皮肤上新生的蛊纹,缓缓渗回我的体内。
包裹着我的坚硬岩层,在我意志的触碰下,变得比水还要柔软。
我没有“破茧而出”,因为茧,本就是我身体延伸的一部分。
我开始上浮。
并非依靠任何力量的推动,而是一种类似于宇宙法则的“必然”。
我就像一个密度与周围介质完全相悖的存在,岩石、地幔、花岗岩层……这些在凡人眼中象征着永恒与坚固的物质,在我面前如同虚影。
我笔直地向上穿行,身体没有沾染上一丝一毫的尘埃,仿佛我只是穿过了一道道厚重的帷幕。
数千米的地层,在我全新的感知中,只是一段短暂的、由不同材质构成的走廊。
当最后一层薄薄的、覆盖着冰雪的岩面在我眼前消融时,刺骨的寒风与久违的阳光同时落在我的皮肤上。
没有不适,只有一种新奇的触感。皮肤下的寒心蚕蛊纹微微一亮,体表温度瞬间与外界的零下几十度达成同步。
我能感觉到每一片雪花落下的轨迹,能“听”到风声中夹杂的、来自数公里外北美基地的微弱电磁信号。
我站在山巅,脚下是我沉眠了三个月的地点,此刻却平整如初,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doro就坐在我对面不远处的岩石上,她似乎刚刚打了个盹,粉色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晶莹的雪霜。
她手中的欧润吉已经吃完了,只留下几瓣橘皮随意地扔在脚边。
她看到我,并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朝我露出了一个干净的笑容。
“人~,你睡醒啦。”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空灵悦耳。
我看着她,那颗在三个月进化中变得无比强大、甚至有些非人化的心脏,在这一刻涌入了最纯粹的暖流。
我缓缓向她走去,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冰雪都会无声地融化,又在我抬脚的瞬间重新凝结,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我走到她面前,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将她发丝上那点将融未融的雪霜捻去。
“嗯,睡醒了。”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不是因为久未说话,而是我的声带结构也发生了彻底的改变,每一次发声,都伴随着极其细微的空间震荡。
就在这时,我将视线从doro身上移开,望向了东方的天际线。
我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云层与距离,精准地锁定在八十公里外,一架潜藏在电离层下方、外形如同金属蝙蝠的无人侦察机上。
那是“创世纪”的最新型号,采用了多重光学迷彩和反雷达涂层,理论上不可能被任何现有技术发现。
我能“看”到它内部精密的线路中流淌的电流,能“听”到它传回基地的数据流中,那些分析员们因屏幕上突然出现的巨大能量读数而发出的惊呼。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胸口,那沉寂的拳心蝶蛊纹无声地亮起,一圈肉眼完全无法察觉的震荡波,以我的视线为媒介,跨越了八十公里的空间,精准地作用在那架侦察机最核心的能源模块上。
远方的天空中,那架代表着人类最高科技结晶的隐形侦察机,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的玩具,先是剧烈地颤抖,随即所有灯光在一瞬间熄灭,然后悄无声息地分解成最原始的金属粉末,被高空气流吹散,连一丝火花都未曾产生。
做完这一切,我收回目光,仿佛只是驱赶了一只讨厌的苍蝇。
我能感觉到,在北美大陆的某个地下基地里,一片死寂。
那个名为威廉·范德比尔特的男人,大概正对着一堆雪花点的屏幕,重新评估着“威胁”这个词的定义。
“人~,我们回家吗?”
doro仰着小脸问我,她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兴趣,只是拉了拉我的衣角,“我想吃建宁市那家店的欧润吉大福了。”
“好,我们回家。”
我笑了笑,俯身将她轻松地抱起。
她的身体轻盈得像是没有重量,身上带着好闻的、像阳光一样的味道。
我的世界可以毁灭,可以重塑,但怀中的这片温暖,永远是我存在的唯一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