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堂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阳身上，等待着他的“自辩”。刘明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绝不相信林阳能从那枚他精心“炮制”的玉简中找出什么破绽，那上面的禁术内容可是他耗费不小代价才弄来的残篇，足以以假乱真。赵犇依旧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高台上，两位戒律长老目光沉凝，带着最后的审慎与威严。
林阳深吸一口气，并非因为紧张，而是为了将状态调整至最佳。他目光扫过那枚被放置在长老面前托盘中的古旧玉简，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审视一件寻常器物。
他并未直接去触碰玉简，而是先向长老微微拱手，朗声道：“长老，弟子方才所言，此物证来历蹊跷，疑点颇多。若要辨其真伪，无需探查其内容邪恶性与否，仅从其‘形’、‘载’、‘述’三方面，便可窥见其伪！”
“哦？”红面长老眉头微挑，“细说之。”
“其一，辨其‘形’！”林阳声音清越，开始条分缕析，“此玉简色泽古旧，看似年代久远。然，弟子曾于藏经阁古籍部担任整理杂务时，接触过不少真正上古遗留的玉简或其拓本。上古玉简，因炼制手法与材质缘故，其陈旧光泽乃是由内而外，温润内敛，纵有磨损，其质不改。而此枚玉简…”
他目光锐利地指向那玉简：“其光泽浮于表面，幽暗呆滞，细观之下，隐隐有‘淬火急冷’留下的极细微晶纹。此乃近古时期，‘做旧’工艺中常用‘阴泉淬炼法’未能完全消除的痕迹！其材质，也非上古常用的‘凝神玉’或‘温魂石’，而是近三千年才大规模开采使用的‘幽沉玉’，此玉性偏阴寒，更利于储存邪异术法，却绝不可能用于承载需要心神平和感悟的上古正统传承！此玉简本身，最多不过数百年历史，岂能承载失传万载的禁术？”
一席话，如同第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在场所有懂行之人的心上！不少精通炼器或接触过古物的弟子乃至执事，都下意识地凝神望去，仔细辨别后，脸上纷纷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林阳所言，细微处或许难以瞬间确认，但大方向上的材质判断，似乎……并非虚言！
刘明的脸色第一次微微变了，他没想到林阳的眼力竟如此毒辣，连材质和做旧手法都能一眼看穿？这需要何等渊博的杂学知识和敏锐的观察力？
高台上的两位长老神识再次扫过玉简，这一次，他们重点感知其材质本源，脸色顿时更加凝重了几分。林阳所说，并非无的放矢！
林阳不给众人消化的时间，继续道：“其二，析其‘载’！即便忽略材质，观其内部信息承载方式！真正的上古玉简，信息铭刻多以‘神念烙印’或‘符文流转’为主，讲究的是意境传承，与天地道韵相合。而此玉简……”
他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其内部信息结构呆板、僵硬，完全是以近代才完善的‘神念编码复刻术’强行灌输而成！每一个符文片段都像是用尺子比着画出来的，毫无灵性与变化，更无丝毫道韵残留！这分明就是近代之人，凭借自己对禁术的片面理解或道听途说，强行将内容‘写’入玉简，企图伪造古意！此法，莫说与上古传承相比，便是与我宗门现今制作功法玉简的‘灵韵刻录法’相比，亦差了不止一筹，粗糙至极！”
这番话，更是如同惊雷炸响！如果说辨别材质还需要些专业知识，那判断信息承载方式，则需要对符文、神念运用有极深的造诣！林阳一个刚入内门的弟子，怎会懂得如此高深冷僻的知识？还能如此清晰地指出来？
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彻底变了，从怀疑、看热闹，变成了惊骇与难以置信！就连两位戒律长老，眼中也爆发出惊人的神采，死死盯住林阳，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弟子一般！
刘明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手脚有些冰凉。这玉简是他通过烈火谷的渠道弄来的，他只关心内容够不够邪门，哪里懂什么承载方式？难道……难道烈火谷那群混蛋，随便弄了个破烂玩意糊弄他？！
“其三，”林阳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终审判，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与碾压之势，“解其‘述’！便是这玉简中所记载的所谓‘禁术内容’本身，亦是破绽百出，可笑至极！”
他甚至不用拿起玉简，只是凭刚才神识扫过的记忆，便清晰说道：“此术开篇便言‘引九幽煞魂，筑魔基初成’。煞魂？魔基？长老明鉴，据弟子所阅《万法源流考》、《上古秘闻辑录》等宗门珍藏古籍所述，真正的上古魔道、魂道大能，追求的是以自身意志驾驭天地之力，或吞噬生灵血气魂力，讲究的是‘掠夺’与‘转化’，何须引动那飘渺无序、难以掌控的‘九幽煞魂’？‘煞魂’之说，多见于近古民间志怪传说以及一些不入流的邪修臆想之中，堂堂上古禁术，岂会以此为基础？此乃其一谬！”
“再看其核心符文结构，”林阳语速加快，仿佛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其中几个关键节点，竟然采用了‘逆旋聚灵纹’和‘折冲魂印’！此二种符文，据《符文演变史》明确记载，乃是距今七千年前，‘天衍宗’的灵阵大师‘璇玑子’为首创，用于稳定复杂灵阵核心，其后才逐渐被借鉴应用到一些特殊魂术之中！一门失传万载的上古禁术，如何能未卜先知，用到七千年前才被创造出来的符文？此乃其二谬，时间悖论，荒谬绝伦！”
“最后，”林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最后的、致命的一击，“其术描述中，多次提及‘识海震荡’、‘魂力沸腾’等术语！长老！‘识海’、‘魂力’此类具体称谓，乃是近万年来，修真体系逐渐完善后，才对神魂修炼境界与能量的标准化命名！在上古时期，大能们更习惯用‘紫府’、‘神庭’、‘灵慧魄’、‘本源魂光’等更为古朴、意象化的词汇！此玉简通篇使用近现代术语去描述一门上古禁术，犹如以今律古，不伦不类，破绽昭然若揭！”
“综上！”林阳猛然转身，目光如两道冷电，直射向脸色已然惨白如纸的刘明，声音铿锵，掷地有声：“此玉简，材质为近代幽沉玉，做旧痕迹明显！信息承载方式为近代粗糙复刻术，毫无古韵！所述内容更是漏洞百出，时空错乱，术语穿越，臆想编造痕迹重于山岳！”
“如此一件破绽累累、粗制滥造、连三流伪造都算不上的拙劣之物！”他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断然，“岂能作为栽赃弟子修习禁术的铁证？！这非但不是证据，恰恰相反，这正是构陷者无知、愚蠢、且急功近利的最好证明！”
“请长老明察！”
话音落下，整个戒律堂主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央那个身形挺拔、侃侃而谈、仿佛浑身散发着智慧光芒的青年。
每一句话，每一个论点，都如同巨锤，不仅狠狠砸碎了那所谓的“铁证”，更将所有人的认知都砸得嗡嗡作响！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知识储备？需要对古籍、历史、符文、炼器、甚至宗门秘闻都了如指掌，才能在这短短时间内，从各个角度将一件“证物”剖析得如此体无完肤？！
这已经不是自辩了。
这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式的、知识层面的凌虐！
刘明早已面无人色，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看向林阳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怪物，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高台上，两位戒律长老缓缓站起身，他们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丝毫怀疑与冰冷，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震惊、欣赏，以及一丝后怕的庆幸！
枯瘦长老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看向那枚玉简，缓缓道：“林阳所言……句句属实！此物……确为伪造！”
一锤定音！
知识的锋芒，在这一刻，彻底撕裂了阴谋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