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秋的声音在晏厅里回荡着,字字清晰,句句诛心。
又太过直白,让顾衡在满堂宾客面前,将他身为父亲、身为丞相的颜面剥得一干二净。
顾衡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张了张嘴,想厉声呵斥,却发现竟无话反驳。只剩下被亲生儿子当众揭穿的难堪和震怒。
满堂宾客更是连窃窃私语都停了,个个屏气凝神,欣赏着这场闹剧。
这已经不是一场家事,更是一出难得一见、足以轰动京城的笑话。
他紧紧的攥着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几乎要爆裂开来。
王燕霜被顾晏秋方才那番言论气得几乎晕厥。可看到姑母那煞白的脸色和顾衡铁青的面容,再蠢也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捂着脸不敢再吭声。
王氏此刻悔恨交加,恨顾晏秋的桀骜不驯,更恨侄女的愚蠢无能。她看着顾衡那副下不来台的窘迫,心知今日之事已无法善了,再闹下去,只会让顾王两家的脸面丢得更彻底。
她强撑着几乎要虚脱的身体,上前一步,试图挽回最后一点局面:
“老爷……”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干涩和小心,“燕霜无知,口无遮拦,冲撞了老爷,也……也唐突了晏秋。这孩子……妾身日后定严加管教。今日之事,皆是误会,不若……”
“误会?”顾晏秋却不给她任何转圜的余地,他冷笑一声,打断了王氏的话,目光依旧锁定在顾衡身上,“父亲,事已至此,您还觉得这是误会吗?还是说,在您眼中,儿子连表达不愿的权利都没有,任由你们摆布,娶一个当众辱我出身、言行无状的女子为妻?”
“你……”顾衡气的面色苍白,他猛地抬手指向顾晏秋,手指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逆子!休得再胡言乱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哪容得你在此置喙!你眼里可还有半点孝道,可还有我这个父亲!”他几乎是吼出了这些话。
然而,顾晏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神色平静,毫无波澜。
“孝道?”顾晏秋轻蔑道:“父亲要求儿子恪守孝道,那么父亲……又可曾尽到为父之责?”
他步步紧逼,不给顾衡反驳的机会:“若为父之责,便是将儿子当作维系关系的筹码,不顾儿子意愿,强行塞给一个当众辱骂儿子是‘贱种’的女子……那么请问父亲,这究竟是‘为子计深远’,还是将儿子往火坑里推?这样的‘父责’,让儿子如何心甘情愿地尽‘孝’?”
话音刚落,王氏快步上前,声音尖利:够了!顾晏秋,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今日这场闹剧,全是你一人挑起!
顾晏秋挑了挑眉,淡道:母亲何必动怒?”旋即,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王氏惨白的脸上:您这般急着把过错推给我,是想掩盖什么?是想掩盖您明知王小姐品行不端,却仍要塞给我的事实?
还是说...就像当年您明知我娘病重,却故意拖延请医一样,如今也想把我往火坑里推?
王氏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休要血口喷人!那个贱...你娘是病死的!
她突然意识到失言,开始变得语无伦次:“你,你休要胡说!”
“贱?”
顾晏秋刻意重复了这个字。
“母亲……方才说了‘贱’?”
“贱什么?贱人?还是贱种?”
“如果母亲视我为贱种,那么,我身上,还流着一半我父亲的血!”
旋即,他将目光转向顾衡,肃然道:
“那么,儿子请教父亲,”
“若儿子是‘贱种’——”
“那儿子身上属于父亲的那一半血,又算什么?!”
这番话,几乎逼疯了顾衡。
他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若承认儿子是贱种,那他自己是什么?否认?那他又该如何解释王氏的失言和过往的一切?
承认与否,都是在他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王氏也彻底懵了,她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漏出的一个字,竟被顾晏秋抓住,演变成如此致命的一击,不仅将她逼入绝境,更是将顾衡也拖下了水。
顾晏秋看着父亲那副哑口无言、窘迫至极的模样,他嘴角勾起一抹极致荒凉而又带着快意的冷笑。
“看来,父亲也无法回答。”他声音低沉下去,“在这个家里,我既是母亲眼中的‘贱种’,亦是父亲不愿承认的污点。”
“如此家门,不留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