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的厉喝,在黑夜中显得特别突兀。
李渡将敛息术催动到极致,全身肌肉紧绷,连呼吸和心跳都几乎停止,体温也在下意识地控制下急剧下降。
他能感觉到那灰衣人的目光扫过书架方向,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对方的手已经紧紧按在了腰间的短刃上,冰冷的刀锋似乎随时可能出鞘。
李渡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如果暴露,出手的胜算有多大,以及最佳的逃生路线——硬拼?
对方气息沉稳,绝对是高手,胜算渺茫!
只能依靠缩骨术尝试钻窗,或者利用“飞天入地”的步伐强行突围,但风险都极高!
就在这千钧一发,李渡几乎要忍不住先发制人的瞬间!
“喵呜——”
一声慵懒而带着些许不满的猫叫,恰到好处地从窗外传来。
只见一只通体漆黑、只有四只爪子雪白的猫咪,轻盈地跳上窗台,
碧绿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好奇地打量着书房内的气氛。
这突如其来的“第三者”让灰衣人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怔,
他警惕地转头看向窗口,确认只是一只野猫后,又带着几分怀疑再次扫了一眼李渡藏身的书架阴影。
或许是他对自己的感知极为自信,又或许是觉得野猫弄出动静更符合常理,
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低声咒骂了一句:
“晦气的畜生!”
他最终似乎认定刚才那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感是这只猫造成的,
不再停留,迅速而无声地再次检查了一下书桌,确认没有找到目标后,
如同来时一样鬼祟地闪出了书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李渡依旧保持着敛息状态,如同一尊真正的雕塑,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
他耐心地等待着,心中默数着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耳朵捕捉着外面最细微的声响。
直到确信那灰衣人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并且周围再无异状后,他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浊气。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夜风一吹,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
“娘的,真是阎王爷桌上抓供果——找死啊!”
李渡心里后怕不已,疯狂吐槽,
“这‘飞天入地’跑路还行,潜行匿踪还是差点意思,差点就交代在这儿了!
系统你个坑货,下次能不能给点更实用的保命技能?”
他不敢久留,小心翼翼地从阴影中挪出,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确认怀里的那个装着诡异毒药的瓷瓶和记录假侄子口供的纸条都安然无恙后,
他才如同暗夜中的狸猫,轻轻推开房门,融入后院的黑暗之中。
几个起落,借助那被自己命名为“飞天入地”的步伐和对地形的熟悉,他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阴影里。
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李渡才真正放松下来,大口地喘着气,平复着依旧狂跳的心脏。
刚才实在是太险了!生死真的就在一线之间!
若不是那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猫哥”“仗义相助”,恐怕现在保和堂后院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那个灰衣人,给他的感觉极其危险,绝对是手上沾过血、经验老道的狠角色!
他摸了摸怀里那两样来之不易的“成果”,心中稍定。
关键的人证(口供)和可能的物证(毒药)都已到手!
现在,就看明天那场注定不会平静的公审,如何运作了!
这青州城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
第二天,青州府衙外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云婉雪涉嫌药死病人一案,本就因之前的堂审反转而充满了话题性,
加上城主柳存德亲自主审、特意从国都黛州请来的名医阳蒙作为第三方鉴定,以及一位身份神秘、代表某种更高意志的“特使”陪审,
这些元素叠加,彻底点燃了全城百姓的好奇与议论。
无数人早早赶来,将府衙前的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云雾阁的门人在经过巧妙伪装的韩十一和顾言风带领下,也早早来到衙门外声援。
他们与一些明显被暗中煽动、前来叫嚣着“严惩庸医”、“查封云雾阁”的人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对峙,
空气中火药味十足,冲突一触即发。
李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白色长袍,神色平静,目光沉稳地站在属于被告一方的位置上。
作为云雾阁阁主,他有权为自己门下的弟子辩护。
看到如潮的人群,他心里琢磨着:
“这阵仗,都赶上明星开演唱会了。可惜没门票收入,不然云雾阁的经费就有着落了。”
当云婉雪被两名衙役带上公堂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依旧穿着那身略显宽大的灰色囚衣,容颜清减了几分,
但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平静,不见丝毫阶下囚的惶恐与狼狈。
她的目光扫过堂下,与李渡对视一眼,微微颔首,传递着无需言说的信任与镇定。
李渡心里给她点了个赞:
“云美女这心理素质,杠杠的,不愧是能当我副阁主的人。
出去后,一定要找她好好谈谈人生,看这心理素质是怎么炼成的……”
大堂之上,气氛肃穆。
城主柳存德面色威严地端坐正中,只是细看之下,能发现他眉宇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他的左侧,是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闪烁不定的医官署署正大人。
右侧,是一位面生的中年男子,身着象征特殊身份的深紫色官服,面容瘦削,眼神阴鸷深沉,
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仿佛一尊冰冷的石雕——这位,便是那位来自京城、背景莫测的“特使”。
李渡偷偷打量了他几眼,心里吐槽:
“啧,这面相,这眼神,标准的反派模板啊,就差在脸上刻‘我是坏人’四个字了。”
侧面鉴定席上坐着一位老者。
这位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瘦,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长衫,
眼神温润中透着洞察世事的睿智与平和,与堂上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便是特意从黛州请来的名医,素有“黛州圣手”之称的阳蒙大夫。
李渡对这位老先生印象不错:
“一看就是有真才实学的,比那个署正靠谱多了。”
“升——堂——”
“威——武——”
随着衙役低沉悠长的唱喏和水火棍敲击地面的声音,公审正式开始。
署正作为控方,整理了一下衣冠,肃然起身,面向城主躬身道:
“城主大人,此案案情清晰,证据确凿。
保和堂伙计亲眼所见,云婉雪为病患诊断并开具药方。
其药方经由我医官署查验,虽无原则错误,但用药过于孟浪,与病患体质不合,此为其一。”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李渡和云婉雪,继续沉声道:
“其二,亦是此案关键!
经仵作查验,从病患家中取得的药渣之中,分明混入了大量断肠草!
此乃剧毒之物,绝非药方所载!
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昭然若揭——正是云婉雪用药不当,乃至误用剧毒,才致病人枉死!
此等庸医,若不严惩,何以正律法,何以安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