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窗棂,烛火轻轻一晃,陈浔掌心的银线已悄然隐去。他将无字剑谱合拢,抱起“静影”剑,转身走出藏经阁三层。门外月色清冷,石阶泛白,拓跋野仍站在原地,手按弯刀,目光未曾移开。
“你那剑上的光……不是剑气。”拓跋野开口,声音低沉,“是别的东西。”
陈浔脚步未停,只道:“是心意。”
拓跋野跟上几步,眉头微皱:“剑阵要成,七人缺一不可。我虽用刀,但若你信得过,我愿入阵。”
陈浔停下,侧身看他。拓跋野眼神坦荡,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寒意,却无半分杀意。
“剑阵不拘形器,只问心意。”陈浔终于点头,“你若能以心应阵,刀亦可为星轨之一。”
拓跋野咧嘴一笑,抬手将弯刀横于胸前:“那就试试。”
后山旧演武场,地势开阔,七块青石依北斗方位嵌于地面,裂痕犹存,那是前几日试阵时留下的印记。陈浔立于天枢位,手握“静影”,其余六名弟子已在各自星位站定,剑未出鞘,气息内敛。
“今日不同以往。”陈浔环视众人,“此阵非为杀伐,而是守护之法。诸位若只当它是招式,便永远无法共鸣。”
有人低声问道:“如何共鸣?”
陈浔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眸光如洗:“想一想,你们为何执剑。”
话音落,他左手轻抚剑脊,掌心微热,一丝极淡的粉光自“静影”剑尖渗出,如雾般扩散,在空中凝成一道微弱的光丝,缓缓连接向其他六人剑柄。
六人皆感手中长剑轻颤,似有回应。
“随我呼吸。”陈浔低声道。
七人同步吐纳,剑气初动,星轨轮廓隐约浮现,银光流转,尚未闭合。
就在此时,拓跋野踏步向前,弯刀出鞘三寸,刀锋未触阵眼,却引动一股刚烈气机直冲中枢。
刹那间,光流紊乱,星轨扭曲,原本连贯的银线骤然断裂,六人齐齐后退半步,手中长剑嗡鸣不止。
“刀意太盛,与剑阵相冲。”一人皱眉。
拓跋野收刀,面色微沉:“我并未发力。”
陈浔抬手止住议论,盯着拓跋野的弯刀看了片刻,忽道:“不是刀的问题。”
他缓步上前,伸手虚按在拓跋野刀锋之上。那一瞬,刀身竟微微震颤,仿佛有所感应。
“你的刀,有战意,无杂念。”陈浔道,“正因纯粹,才难融入。”
他退回中枢,举“静影”于胸前:“剑阵之核,不在轨迹,而在心意相通。方才我以情引阵,诸位只是顺应,并未真正‘入’阵。”
众人沉默。
陈浔深吸一口气:“再来一次。这一次,不必守剑轨,先忆初心。”
七人重新站定。
陈浔闭目,脑海中浮现出雪夜檐下那抹白衣,油灯旁低语的声线,雨幕中消失的身影。他不再压抑,任思念流淌——**我为一人,守此剑道。**
身旁,一名弟子轻声道:“我父死于魔修之手,我练剑,只为报仇。”
另一人低语:“师尊传我剑法,我不能辱没师门。”
又一人喃喃:“我想护住山下那个等我回家的妹妹。”
声音渐起,心意如溪流汇川。
轮到拓跋野时,他仰头望天,忽然大笑:“我弃王位,走遍天下,只为寻一败!可遇你之后,我才知何为值得全力一战!”
笑声落下,他刀锋一振,刀光如焰腾起,却不狂躁,反而带着一种炽烈的真诚。
陈浔睁眼,轻喝:“起阵!”
“静影”剑尖一点,粉光再现,这一次不再是孤光一点,而是如丝如缕,自中枢蔓延而出,逐一连接七人兵刃。六柄剑光渐稳,而拓跋野的弯刀竟也泛起微芒,刀锋所指,竟自动校准星位轨迹!
七道光痕同时亮起,银中透彩,缓缓交织,终于完整闭合成北斗图案。空中光流回旋,竟有细碎光点自阵中升腾,如雨洒落,映得整片山林恍若梦境。
“成了!”有人惊呼。
光雨持续数息,方才缓缓消散。七人气息平稳,阵型稳固,再无反噬之象。
陈浔收剑入鞘,额角微汗,却神色平静:“小成而已。”
拓跋野收刀,眼中战意未退:“但这阵,比先前强了不止一倍。”
“因你入阵。”陈浔看向他,“刀非外物,而是第七颗星。”
拓跋野咧嘴:“那下次,我能砍得更狠些?”
“能。”陈浔点头,“但得听令而动。”
两人相视一笑。
远处崖壁阴影处,李岩靠石而立,指尖掐入掌心。他亲眼看见那场光雨,看见弯刀竟能融入剑阵,看见七人气息相连如一体。
他悄然退身,绕至后山僻静角落,从怀中取出一枚暗红色符纸,咬破指尖,血书三字:“剑阵成”。
一名黑衣亲信自林中闪出,接过符纸,低声道:“传给血刀门?”
“立刻。”李岩声音阴冷,“告诉他们,玄剑门这套阵法,能破‘血河阵’根基。若等它大成,我们谁都挡不住。”
亲信领命,身形隐入林间。
李岩回头,望向演武场方向。那里光晕已散,唯余七块青石静静嵌于地面,中央一人负手而立,身边西域男子手持弯刀,两人低声交谈,神情从容。
“陈浔……”他咬牙,“你以为你在变强,其实你是在给自己掘坟。”
他转身欲走,忽觉袖口微动。低头一看,一缕月白色绸带不知何时缠上他手腕,随风轻摆。
他猛地甩手,绸带飘落尘埃。
他盯着那抹白,瞳孔微缩,最终一脚踩下。
演武场上,陈浔似有所觉,猛然抬头望向崖壁。
风过林梢,空无一人。
“怎么了?”拓跋野问。
“没什么。”陈浔收回目光,拍了拍“静影”剑鞘,“明日继续合阵,争取让刀光也能凝成星芒。”
“好!”拓跋野豪气顿生,“我今晚就磨刀!”
陈浔笑了笑,转身走向山道。身后,六名弟子陆续离去,唯有拓跋野站在原地,望着那七块青石,久久未动。
月色渐高,后山恢复寂静。
陈浔行至居所院前,忽觉左掌一阵灼热。他摊开手,银线再度浮现,顺着血脉游走,最终停在指尖,微微发颤。
他低头看去,指尖正对着院中石桌——桌上,静静躺着那枚他曾放下的血刀门青铜令牌。
令牌边缘,有一道新鲜划痕,像是被刀锋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