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的脚掌稳稳落在最后一级星阶上,血字“持剑者生,无信者亡”在金血浸润下泛起微光,随即沉入石面,如同被大地吞没。桥体不再震颤,星光自脚下向四周铺展,凝成一方丈许石台。他站在彼端,风从山门方向吹来,拂动靛蓝短打的衣角,青冥剑垂于身侧,剑穗末端还挂着一滴未落的金血。
白衣长老就立在三丈外,双袖垂落,目光如古井映月。他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看着陈浔,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陈浔左肩旧伤突地一热,那痛感不似寻常抽搐,倒像有火线顺着筋络直烧进心口。他闭眼一瞬,雨夜巷口的画面翻涌而出——澹台静被青衫客拖走,他扑上前去却被剑光钉在墙上,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雾中。那一晚,他咬破嘴唇发誓:若有一日能踏上天下山,必带她回家。
他睁开眼,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要我说什么?做什麽才算有信?”
长老眸光微动,像是终于等到这句话。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浮现出一枚银纹玉简,其上刻痕与青冥剑柄星纹如出一辙。玉简轻旋,一道光幕自其中展开,显出三百年前的景象——
苍穹裂开,雷云翻滚,一名白发老者立于断桥之巅,手持半截残剑,身后是崩塌的祭坛。他望向远方,口中吐出最后遗言:“待持青冥剑、带剑意而来者至,星桥重连,命定之人归位。”
光幕消散,长老收手,玉简隐去。
“你便是那预言之人。”他说。
陈浔眉峰不动,心中却掀起波澜。他从未听闻此语,可北漠深处那位临死前将玉简塞入他手中的老者,曾低语一句:“天下山有你的机缘。”那时他只当是临终赠言,如今两句话在识海交汇,竟隐隐相合。
他盯着长老双眼,反问:“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三百年前大长老陨落时,已布下此局。”长老语气平静,“星桥非为试炼而设,实为等待一人以血启关,以剑养桥,以执念贯通生死界限。你一路所行,皆在轨迹之中。”
陈浔冷笑一声,右手握紧青冥剑。剑身微鸣,不是回应长老,而是与他心意相通。
“所以你们让我闯关,看我流血,看我斩影,就是为了确认我是那个‘命定之人’?”他声音渐冷,“然后呢?认祖归宗,奉为上宾,从此替你们守这破山?”
长老沉默片刻,道:“圣女已在传承阵中,非完成不可中断。你是她等的人,亦是唯一能唤醒剑脉共鸣者。若你愿归族序,长生一族可为你开第九重天门,授历代秘典,共掌天下权柄。”
话音落下,山风骤停。
陈浔却笑了。那笑极淡,却带着刀锋般的锐利。
他抬手,将青冥剑横于胸前,剑尖指向地面。七道星纹自剑脊浮现,与脚下石台呼应,一圈涟漪般的光晕扩散开来。
“我不是来认祖归宗的。”他说,“我是来接她回去的。”
长老瞳孔微缩。
这一刻,他看清了陈浔眼中的东西——不是野心,不是敬畏,也不是对力量的渴望。那是纯粹到极致的执拗,像一根铁钉扎进岩石,任风雨千载也不动摇。
“你可知抗拒族规会引来何等后果?”长老声音低沉,“十二弟子已在山腹结阵,若你不通过心印之试,便只能止步于此。”
“那就让他们出阵。”陈浔松开左手,任剑垂落,“我不过桥,不闯门,不夺权。我要的,从来只有一个。”
长老久久不语。云雾在他身后缓缓流转,仿佛天地也在权衡这一幕的分量。
终于,他退后一步,双袖轻摆,身形如烟散去,只留下一句话飘在空中:“你已过第一关。第二关,由他们判你生死。”
话音落时,长老身影已消失在山门前。唯有那扇紧闭的巨门依旧矗立,门缝间透不出一丝光亮。
陈浔 不动,肩头旧伤仍在发热,青冥剑静静贴着他的掌心,温润如初。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石台边缘,星光逐渐收敛,星桥化作点点萤火,沉入深渊。四周恢复寂静,唯有风掠过耳畔。
忽然,山门两侧岩壁震动,十二道剑光自山腹深处升起,呈半圆围拢而来。脚步声整齐划一,每一步落下,地面都泛起细微裂痕。
陈浔抬头,望着那十二道逼近的身影,右手缓缓抚上剑柄。
剑未出鞘,杀意已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