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闻樱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眼看向他:“宴臣,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出什么事了?”
“我想知道当时的全部情况。”
孟宴臣抬眸,眼底带着探究,“妈妈,你真的了解当年的事吗?”
“当年是你爸爸说,要收养他战友的女儿。”
付闻樱回忆着,慢慢说道,“当时你爸爸的在外地出差,等我们知道的时候,许沁已经在孤儿院四五天了,你不是也记得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孤儿院接的她。
至于她亲生父母的事,我也是听你爸爸随口提过——说许沁的爸爸被传有外遇、贪污,但后来都查无实据,不然反贪局怎么会放过?”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不以为然:“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许沁的妈妈,太神经质、太敏感,一点小事都能无限放大。
以前的事我确实了解不多,大多是听你爸爸说的。”
“那许沁的爸妈,就没有亲戚吗?”
孟宴臣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他们一个是市长,一个是艺术家,怎么会没亲眷,最后轮到我们孟家来收养?”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得付不樱猛地一愣。
她下意识看向孟宴臣,娘俩四目相对,心底同时咯噔一下——是呀,那样的家庭背景,怎么会没有半个亲戚出面?
沉默蔓延间,孟宴臣忽然低低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疲惫:“妈妈,我感觉我活得好压抑。”
他像是终于卸下了多年的伪装,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许沁总说,您把我们俩当成没有思想的人,我们两个是黑暗的毛毛虫。
现在她飞走了,就剩下我一个,把所有的责任都压在我身上。”
他提起上大学时的遗憾:“我当初想学生物,你知道我喜欢蝴蝶。可您和爸爸让我学金融。”
付闻樱闻言,连忙解释:“宴臣,你当初根本没跟我说过你想学生物啊!让你学金融,是想着就算以后找职业经理人,你也得看得懂报表。
我从没说过不让你有爱好,你完全可以主副修两门啊!
就像你爸爸爱好书法,也没耽误他工作。”
孟宴臣怔住了,像是突然从多年的迷障中惊醒。
是呀!
大学时不少同学都主修两门甚至三门专业,他怎么就没想到这条路?
那些年的执念,竟让他忽略了如此简单的可能性。
他顺着话题,说起了从小到大藏在心里的梦,那些被“孟家继承人”的身份所掩盖的渴望。
付闻樱静静听着,时不时轻声追问,想弄清儿子这些年的委屈,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挣扎。
于是,孟宴臣……
聊完天后,孟宴臣将茶盏往付闻樱跟前推了推,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妈,你刚才说以前的事别计较了。
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曲解你的心意,你只是想把走过的弯路、攒下的经验都给我,让我少犯错,可我偏偏没领会到。”
付闻樱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指尖的温热透过瓷面传来,却暖不透心底翻涌的寒凉。
她站起身,半辈子在商场和人情场沉浮练就的沉稳,此刻轰然崩塌。
她实在无法想象,这近二十年对许沁掏心掏肺的付出,竟换来这样的结果——亲生儿子都没这般娇惯过,谁家养女不是小心翼翼讨好养父母?
孟家在燕城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可他们视若珍宝的养女,高中时就和街头混混在厕所做出那般丢人的事,若不是实在没法,她怎舍得狠心送她出国?
这些年,她早成了燕城上层圈的笑柄,错把养女当宝贝,反倒让亲儿子受了半辈子委屈。
二十年的精心教养,她对许沁早已情同亲生,可许沁呢?
一次次拒绝她的好意,留学十年,没主动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发过几条信息,全是她上赶着关心。
到头来,人家却说宋焰的一碗粥让她有了家的感觉,孟家日日为她精心熬制的羹汤,竟抵不过一碗廉价的粥。
付闻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却异常坚定:“宴臣,明天让律师拟文件,解除和许沁的收养关系。
她不小了,既然选择了宋焰,就等于早就抛弃了我们孟家。”
孟宴臣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片刻后收拾好所有情绪,抬眼看向付闻樱,轻声应道:“好。”
“宴臣——”
付闻樱的声音裹着浓重的哭腔,指尖狠狠掐进掌心,“是妈糊涂,是妈不好!”
她满心执念那点所谓的母女情分,又想在圈子里落个宽厚待人的名声,把许沁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却眼睁睁看着亲儿子在无形的枷锁里越陷越深。
高中时那桩丑闻闹得满城风雨,她怕许沁受委屈、遭白眼,硬生生压了下去,转头就把她送去了国外留学。
十年光阴,她隔着山海给许沁打钱寄物,逢年过节总要亲自跑一趟看望。
可她从未察觉,儿子的电话里永远报喜不报忧,面对面时也只剩温顺懂事的模样,那些藏在眼底的委屈与挣扎,全被她忽略了。
孟宴臣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淡的阴影,声音轻得像羽毛:“妈,我不怪你。”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我们都以为是为了彼此好,而已。
许沁……或许本就和我们孟家有缘无分。”
“有缘无分?”
付闻樱猛地拍向桌面,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她要的哪里是家?
她分明是踩着我们孟家的体面,去跟那个小混混演苦情戏!”
她胸口剧烈起伏,语气里满是积压多年的愤懑:“她以为我不知道?宋焰到处嚼舌根,说我们孟家刻薄她、让她受了多少罪,还污蔑我们逼她联姻。
他们倒是问问,哪家正经人家三十岁才谈联姻?”
“许沁高中时那点破事,早就在上流圈子里传开了!
我给她介绍的,不是与我们国坤合作的人,就是知根知底的靠谱人,往上数的门第谁敢要她?
那哪里是联姻,分明是结仇!”
“我给她买的珠宝首饰、定做的高定成衣,随便一件都够他们拼死拼活挣好几年!
许沁啊!她就是既要不想脱离我们孟家,又要她的爱情,贪得无厌!”
付闻樱抹了把眼泪,声音里带着彻底的疲惫与失望,“这烫手山芋,我是真养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