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道懿旨便传到了丞相府,召秦二小姐入慈宁宫觐见。
消息传来时,秦佳喻正在核对账目。她笔下未停,只睫羽微颤了一下。该来的总会来。太后此时召见,意图再明显不过。那位深宫之主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京中的棋盘,尤其是涉及她最看重的儿子。
她从容搁笔,吩咐轻黛准备更衣。心中并无多少惧意,更多的是冷静的分析。太后不会屑于直接为难她,此次召见,是审视,是敲打,或许,也藏着一丝衡量。
慈宁宫内,气氛庄静肃穆。太后端坐于正殿之上,身着暗紫色宫装,通身的气度并非刻意威严,却自然流露出一股沉淀岁月与权力的沉静力量。
秦佳喻依礼参拜,动作标准,无可挑剔。起身后垂眸静立,姿态恭谨,却无丝毫畏缩之态。
“赐座。”太后的声音平稳温和,听不出喜怒。
“谢太后娘娘。”秦佳喻谢恩落座,脊背挺直,仪态端方。
太后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似有审视,随即淡然开口:“近日京中关于杏林春的传闻不少。你能以女子之身,将药坊经营得如此,引得宫内采买,确有过人之处。”
“太后娘娘谬赞。皆因宫内大人公允,药坊众人尽力,臣女不敢居功。”秦佳喻应对得体,心中明镜一般,这只是开场。
果然,太后话锋微转,语气依旧平淡:“有功当赏,有过亦当罚。京城是非之地,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眼中。有时本无错处,只因行事不够圆融周全,便易落人口实,反将好事变成了坏事,徒惹风波,于己于人,皆非幸事。”
秦佳喻心中了然。太后这是在点她处理华阳郡主后续的手段,虽有效,却不够“圆融周全”,留下了可供人议论甚至攻讦的缝隙。她并非指责她反击,而是在教她皇家人该有的行事标准——要么不做,要么做得滴水不漏,风光霁月。
她微微欠身,声音清晰而平静:“太后娘娘教诲的是。臣女年轻,见识浅薄,往日只知尽力而为,力求问心无愧。今日得蒙娘娘点拨,方知‘周全’二字重于千钧。日后定当更加谨言慎行,凡事三思而后行,力求不授人以柄,不惹无谓风波。”
她承认了自己手段上的“稚嫩”,感谢了太后的“点拨”,也表明了自己会朝“周全”努力的态度。但她那句“问心无愧”,也巧妙地表明了她行事自有其底线和原则,并非全然被动接受。
太后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微光。这丫头,恭敬的表象下,藏着不卑不亢的内核。听懂了自己的敲打,也含蓄地表达了她的坚持。不错。
“嗯,明白就好。”太后不再多言,转而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关于药坊经营、丞相夫人身体等。秦佳喻一一谨慎应答。
约莫一炷香后,太后端茶示意。
“臣女告退。”秦佳喻行礼,姿态从容地退出了慈宁宫正殿。殿外的阳光洒在身上,她微微眯了下眼,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反而更清晰了几分。太后的态度很明确:不反对,但要求更高。她需要更快地成长,以适应更复杂的局面。
而在她退出后,太后并未立刻起身。
心腹嬷嬷上前低声笑道:“娘娘,越王殿下的车驾,早在两刻钟前就在宫门外候着了,真是片刻也放心不下呢。”
太后闻言,失笑摇头,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这小子……不过是哀家寻常问几句话,难道还能委屈了他的人不成?这般如临大敌、密不透风地守着,真是……”
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对儿子这般罕见紧张态的莞尔,却也有一丝了然的欣慰。他如此看重,足见那丫头在他心中的分量。
嬷嬷笑着附和:“殿下难得如此上心。”
太后目光望向殿外,仿佛能穿透宫墙,语气莫测:“由他去。那丫头……瞧着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哀家的话,她听懂了。” 至于能做到几分,能否真正达到皇家媳妇的标准,还需日后慢慢再看。但至少,第一步的敲打与审视,算是过了。云琮的紧张,她看在眼里,既是调侃,也是一种默许的信号。只要那秦佳喻足够聪明、足够强大,能担得起越王妃的名号,她自然不会做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