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星火农园”迎来了与往日不同的访客。
三辆黑色奔驰商务车沿着新修的村道平稳驶来,最终在农庄入口处的空地上一字排开。车门打开,林薇率先下车。她今天换了一身更显亲和力的浅米色休闲裤装,头发松松挽起,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少了几分昨日的商务锐利,多了几分仿佛真心来体验田园生活的闲适。
然而,跟在她身后下车的团队,却明确昭示着这并非一次简单的私人拜访。除了昨日那个沉默的助理,还有一位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者,一位拿着平板电脑不断拍摄记录的年轻女子,以及一位身材魁梧、眼神警惕的司机兼保镖。
沈星澜和顾青舟早已等在门口。沈星澜穿着简单的棉麻衬衫和长裤,脚上是一双半旧的帆布鞋,与林薇精致到头发丝的装扮形成鲜明对比,却自有一种扎根于土地的沉静气度。顾青舟则站在她身侧稍后一步的位置,姿态放松,目光平静地扫过林薇一行人,在那位老者和助理身上略微停留了一瞬。
“星澜!”林薇热情地迎上来,张开手臂给了沈星澜一个轻轻的拥抱,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久别重逢”的喜悦,“好久不见!你这里可真难找,不过一路上的风景真是没话说,跟我们当年在学校时想象的田园生活一模一样!”
她的拥抱短暂而礼貌,香水味清淡优雅,却让沈星澜肌肉有瞬间的僵硬。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一点距离,脸上也露出客气的笑容:“欢迎,林薇。路是有点绕,辛苦你们了。”
“这位是?”林薇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到顾青舟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
“顾青舟,我的合伙人。”沈星澜介绍道。
“顾先生,你好。”林薇伸出手,与顾青舟轻轻一握,笑容依旧,“星澜有你这样的搭档,真是她的幸运。”
“林总过奖。”顾青舟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礼貌。
林薇似乎并不在意,转而介绍自己这边的人:“这位是我们团队的特聘农业专家,陈明博士,在植物生理和高效栽培方面是权威。”那位花白头发的老者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这是我们的市场专员,小李。这位是我的助理,姓赵。司机王师傅。”
简单的寒暄介绍后,沈星澜便领着众人进入农园内部。
清晨的农园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露水还未完全散去,各种蔬菜瓜果舒展着枝叶,一片生机盎然。泥土的芬芳混杂着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真漂亮!”林薇由衷地赞叹,拿出手机拍摄着沿途的景象,“看看这西红柿,红得跟宝石似的!还有这黄瓜,翠绿欲滴!星澜,你是怎么把它们种得这么好的?我记得你大学学的也不是农学啊?”
她的问题听起来像是随口的好奇,目光却带着探究。
沈星澜走在她身侧,语气平和:“主要还是靠这片土地好,乡亲们有经验,我们也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多用些笨办法,少用化肥农药罢了。”
“笨办法?”林薇轻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说法,“现在讲究的是科学种植,精准控制。你这‘笨办法’种出来的菜,品相和口感可是打败了很多所谓的科技农业产品呢。我们昨天在县里吃饭,老板特意推荐了你们这儿的菜,说是供不应求。”
她的话像是夸奖,却步步紧逼,试图撬开一条缝隙。
“运气好吧,可能比较适合本地的水土。”沈星澜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指向旁边一片菜畦,“这边种的是奶油白菜,现在正好是采收期。”
那位陈明博士此时却蹲下身,毫不介意地用手拨开一片白菜叶,仔细查看叶脉和根部土壤,甚至还掐了一小片叶子边缘,在指尖捻了捻,放在鼻尖闻了闻。他的动作专业而迅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感。
“叶片肥厚,色泽均匀,根系发达。”陈博士站起身,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沈小姐,能冒昧问一下,你们使用的具体是什么品种?基肥和追肥的配比是怎样的?我看这土壤湿度保持得非常好,灌溉周期是多久?”
一连串专业而具体的问题抛了出来,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锐利地落在沈星澜脸上。
沈星澜心头一紧。这些问题直指核心,寻常农户根本不会记录得如此精确,更多是靠经验和感觉。她定了定神,凭借这大半年来的实践积累和从外公那里学来的老经验,结合一些公开的农业知识,谨慎地回答:
“品种是本地优选改良的。基肥主要是充分腐熟的农家肥,混合了一些植物秸秆堆肥。追肥看作物长势,一般是稀释的沼液或者我们自己沤的果皮肥。灌溉没有固定周期,主要是看天、看地、看苗情……”
她的回答听起来朴实无华,甚至有些“土”,却恰恰符合有机种植的理念,让人挑不出大的错处。
陈博士听完,只是“唔”了一声,未置可否,又走向旁边一片长势尤其喜人的番茄地,继续他的观察。
林薇则一直带着微笑,仿佛只是沉浸在美好的田园风光里。她状似随意地和沈星澜聊着天:
“说起来真是羡慕你,星澜。你是不知道,在大城市打拼有多累,每天面对的都是数字、报表、勾心斗角,空气都是浑浊的。有时候真想抛开一切,找个像你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种种地,养养花,多好。”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真实的疲惫和向往。
沈星澜侧头看了她一眼,看到林薇眼中那瞬间流露出的、似乎并非作伪的怅惘。但她很快便将这丝情绪压了下去,只是微笑道:“各有各的难处吧。面朝黄土背朝天,也不是那么诗情画意的。”
“至少心里清净啊。”林薇笑道,话锋忽然一转,目光落在沈星澜的手上,“看你,手上都有茧子了,平时没少亲力亲为吧?真是辛苦。不过,能守着这么一份传承自祖辈的事业,再辛苦也值得,对吧?我听说你这农场,还有些独特的……家传秘方?”
她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沈星澜的脖颈,那里,衬衫领口下方,若隐若现地露出一根细细的红绳。
沈星澜的心脏猛地一跳。家传秘方?是指……玉佩吗?她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
她下意识地将手微微缩回,脸上维持着平静:“哪有什么秘方,就是老一辈传下来的些土办法,加上自己摸索罢了。”
就在这时,顾青舟自然地上前一步,接过了话头,指向不远处的一片规划整齐的苗圃,开始介绍合作社目前试种的一些新品种和轮作计划。他的介绍条理清晰,数据翔实,既展现了农园的规划性,又不涉及任何核心机密,成功地将林薇的注意力引开了片刻。
林薇听着,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在顾青舟和沈星澜之间微妙地转了一圈。
参观继续,阳光渐渐炽热起来。林薇团队的小李专员不停地拍照、记录,而那位赵助理则始终沉默地跟在最后,目光冷静地观察着农园的布局、设施,以及工作人员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