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城市边缘的一条小巷里,路灯还没完全亮起,光线昏沉。
杨树生蹬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三轮,后斗里坐着嗑瓜子的山花。刚送完最后一单旧纸板,两人正准备回破庙数今天挣的三十七块八毛钱。
“啧,老杨,明天得想办法搞点肉吃了,我这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山花把瓜子皮精准地吐进路边的垃圾桶,咂摸着嘴说。
杨树生闷头蹬车,“嗯”了一声,心里盘算着哪里的菜市场收摊时能捡到更便宜的烂菜叶。
就在这时,一阵嬉笑声和微弱的猫叫声从小巷深处传来。
两人下意识望过去。只见三四个穿着花里胡哨衬衫的小年轻,正围着一只缩在墙角、毛都炸起来的流浪猫。一个黄毛手里拿着根树枝,不停地去戳那只猫,另外几个则嘻嘻哈哈地用手机拍摄。
杨树生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这人虽然倒霉透顶,但看不得这种欺负弱小的事。三轮车速度慢了下来。
山花也看见了,瓜子也不磕了,翻了个白眼:“哟,几个大老爷们,闲出屁来了?跟只猫过不去,真出息。”
那只橘猫被逼到绝境,发出威胁的哈气声,但在几个大小伙子面前,显得无比可怜。
杨树生脚下一停,三轮车“嘎吱”一声定在原地。他这老实人难得动了气,下意识就想下车去理论。
山花却一把按住他,眼睛滴溜溜一转,低声道:“哎,你别动,看我的。”
说完,她利索地跳下车斗,整理了一下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惊慌失措、泫然欲泣的表情,朝着那几个小年轻就冲了过去,嘴里还带着哭腔喊道:“哎呀!我的传家宝!你们撞碎了我的传家宝!”
那几个小混混正玩得起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山花已经冲到近前,不是冲着猫,而是冲着那个拿树枝的黄毛,看似脚下一滑,“哎呦”一声,精准地往黄毛身上一靠,同时手在背后对着杨树生的方向,极其隐蔽地比划了一个复杂的手势——【因果律碰瓷】,启动!
黄毛只觉得被一股巧劲一带,差点摔倒,又惊又怒:“我靠!你谁啊!碰瓷是吧?”
山花已经就势坐倒在地,拍着大腿,声音提高了八度,字字泣血:“没天理啊!你们几个大小伙子,在这儿欺负小猫咪也就算了,还撞坏了我的镯子!这可是我奶奶的奶奶传下来的啊!翡翠的!值老鼻子钱了!”
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半块压扁的瓶盖,在昏暗的光线下,还真闪着点绿油油的光(其实是【火眼金睛】被动触发,在垃圾堆里精准识别出的最像“翡翠”的玩意儿)。
黄毛都懵了:“你放屁!我根本没碰你!哪来的镯子?”
“就是你刚才挥树枝碰到我了!哎呦我的心口疼……肯定是内伤!赔钱!不赔钱今天谁也别想走!”山花充分发挥【戏精的自我修养】,哭天抢地,把无赖劲儿发挥得淋漓尽致。
另外几个小年轻见状,有点慌了。他们就是闲得无聊找点乐子,可不想惹上这种胡搅蛮缠的麻烦,尤其对方还是个女的,这要闹起来,说不清。
【因果律碰瓷】的微妙效力开始显现。黄毛只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顶,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被这么个疯婆子缠上了。他想强硬,但看着山花那副“不赔钱就死给你看”的架势,以及旁边那个停下三轮车、虽然一脸老实但块头不小的男人(杨树生)正沉默地盯着他们,心里一阵发毛。
“妈的,神经病!”黄毛骂了一句,色厉内荏地推开同伴,“走走走,真晦气!”
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也顾不上猫了,灰溜溜地快步从小巷另一边溜了,生怕被山花追上。
眼见混混跑远,山花一秒收功,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得意地冲杨树生扬了扬下巴。然后她走到墙角,那只受惊的橘猫还缩在那里。
山花蹲下身,也没贸然去摸,只是从兜里掏出刚才没嗑完的几粒瓜子,放在猫面前,语气恢复了平常的调调:“行了,小东西,坏蛋被打跑了,赶紧找地儿躲着去吧。”
橘猫警惕地看了她一会儿,又看看地上的瓜子,最终叼起一颗,飞快地窜进了旁边的杂物堆,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都被巷子口一个刚下班、正在等网约车的年轻女孩用手机无意中拍了下来。她本来只是想拍一下城市的黄昏街景,镜头却意外捕捉到了这“英勇夫妇智斗小混混救猫”的全过程——虽然距离有点远,听不清具体说什么,但画面里:凶神恶煞的小混混、被欺负的猫、勇敢上前理论(在她看来)的丈夫、以及“不幸被撞倒”仍坚持维权的妻子……要素齐全!
女孩怀着一点小激动,给视频配上了文字:“街头暖心一幕:神秘夫妻路见不平,机智救下受困流浪猫!好人一生平安!”然后顺手发到了本地的短视频平台和同城论坛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随手发的视频,因为“正能量”、“高颜值(昏暗光线下山花的侧脸和杨树生沉默的身影居然有点故事感)”、“戏剧性冲突”等元素,竟然在接下来几个小时里,小火了一把。
杨树生和山花对此一无所知,他们正骑着破三轮,讨论着用今天赚的三十七块八是买一斤五花肉还是半只烤鸡更划算。
命运的齿轮,又一次在一种极其荒诞和接地气的氛围中,悄然开始了新的转动。而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将是比妖魔仙神更让人头疼的存在——汹涌而来的公众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