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去开灯。她坐在桌边，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像是在确认什么。抽屉里那块布囊静静躺着，古镜被重新包好，裂痕中的蓝光已经缩回深处，只剩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像呼吸末尾的一口气。
她翻开笔记本，纸页沙沙响了一声。最后一行字还停留在昨天写下的结论：“执念为声，符纹为谱，心契者，皆可启镜。”下面又添了一行新字：“共振阈值归零=使命完成。”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从抽屉底层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仪器。外壳有些磨损，边角露出铜丝，但屏幕依旧清晰。这是她用了多年的灵能仪，能测出残存执念的频率。她没急着开机，而是先将布囊捧出来，放在桌上，解开一角。
镜面依旧布满裂痕，可那道曾因阿绣与阿琰执念共鸣而亮起的蓝光，此刻已不再跳动。她把仪器贴在布囊外侧，按下启动键。
指针轻轻颤了一下，缓缓上升到0.3，又回落，再颤，再回落。三轮之后，彻底停在“0”上。
她合上仪器，放在一旁，闭眼三秒。再睁眼时，嘴角动了动，不是笑，也不是松一口气，更像是终于确认了一件拖了很久的事。
她抬头看向窗边。
周予安还站在那儿，手里攥着那块饼干。阳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他半透明的手上，饼干稳稳地搁着，没有穿过，也没有融化。
“你感觉怎么样？”她问。
周予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桌面。他慢慢走过去，把饼干轻轻放了下来。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什么。
“它没穿过我。”他说，“但我也不需要它了。”
林小满没接话，只是看着他。
他抬起头，光团在胸口稳定地亮着，不像之前那样忽明忽暗，也不再烫手。那光清亮，像清晨天边第一缕亮色。
“我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你放下了。”她说，“不是因为她回应了你，而是你终于对自己诚实了。”
周予安站在原地，没动。过了几秒，他忽然笑了下：“我以为，得她说一句‘我也喜欢你’才行。可现在想想，就算她说了，我也回不去了。”
“但你说出来了。”林小满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林小满站起身，走到抽屉前，把布囊拿了出来。这一次，她没有犹豫，直接解开了包裹。
古镜露出全貌。裂痕依旧，可那丝最后的蓝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弱。它不再等待，不再回应，也不再验证。它的使命结束了。
她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一块铜片，边缘刻着“止念”二字，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封印纹路。这东西她藏了很久，原本以为可能永远用不上。
她将铜片轻轻覆在镜面上。
没有光爆，没有震动，甚至连一丝风都没起。铜片贴上去的瞬间，镜面最后一丝蓝光像是被吸了进去，缓缓熄灭，如同熄灭的灯芯。
她重新用布囊包好古镜，放进抽屉最底层，合上。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不是那种空荡荡的静，而是完成后的静。像跑完一场长路，脚步停下，呼吸平缓，身体终于可以放松。
林小满坐回桌前，倒了杯温水，喝了一口。水有点凉了，但她没在意。
周予安仍站在窗边，望着外头。天色比刚才亮了些，街对面的早点摊开始冒烟，有人推着车过来，吆喝了一声，声音很远。
“那……”他忽然开口，“我还能记得她吗？”
“记得的。”林小满说，“会留在你成为新生命的一部分里。不是遗憾，是温柔。”
他点点头，没再问。
身影开始变淡，不是突然消失，而是一点一点地轻起来，像雾气被晨光托起。胸口的光团收束成一点，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小，像一颗星沉入海底。
他最后看了林小满一眼。
“谢谢你，让我把话说完。”
话音落，光团熄灭。
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桌上的饼干还摆着，没动。陶灯没点，镜已封存，抽屉合拢。右肩那块旧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再也不热了。
她伸手摸了摸肩头，指尖落下时，顺手把桌上的饼干拿起来，塞进嘴里。饼干有点硬，她嚼得慢，咽下去后，喉咙里有一点甜。
门外传来自行车铃声，叮的一下，很快远去。
她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旧书，吹了吹灰，放回中间的位置。书脊上写着《市井百物志》，封面已经褪色。
她退后一步，看了看这间屋子。柜台、桌椅、抽屉、书架，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结束了。
她坐回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落在抽屉上。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她还是看了很久。
街上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脚步声、叫卖声、小孩跑过时的笑声。阳光从窗缝移进来，照在桌角，陶灯的灰被照亮了一小片。
她没动。
直到一阵风从门缝钻进来，掀动了桌上的笔记本。纸页翻了几下，停在那行写着“共振阈值归零=使命完成”的页面。
她伸出手，轻轻压住纸页。
屋外，有人在喊谁的名字。
她没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