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林小满已经站在了厂房东侧的门廊前。她没再看手机，只是蹲下身，从包里取出相机和放大镜。昨夜拍下的脚印照片就在相册里，她将屏幕与地面比对，一点一点校准位置。
泥土被露水打湿，边缘有些模糊，但足弓处那道逆十字划痕依旧清晰。她屏住呼吸，用指尖轻轻拂去表面浮尘，痕迹纹路与照片完全吻合。右脚外侧的拖拽痕迹也还在，像是走路时重心不稳，每一步都略带偏移。
她盯着那道拖痕看了几秒，慢慢站起身。这步态她见过——灰风衣男人离开咖啡馆时，右腿动作比左腿慢半拍，像是旧伤未愈。
脚印继续向前延伸了三米，到排水沟边缘戛然而止。泥土有翻动的痕迹，像是被人刻意踩乱，想掩盖后续路径。她绕到排水沟另一侧，发现矮窗下方的落叶被扫开了一小片，底下压着一个浅浅的鞋印，方向朝内。
她退后两步，抬头看窗。铁栅栏锈迹斑斑，其中一根被掰开了一道缝隙，宽度刚好够人侧身穿过。窗框边缘有细微的刮痕，不是最近才留下的，而是反复摩擦形成的旧痕。
她放下包，从夹层抽出一根细线，绑上枯枝，轻轻拨开窗台下的落叶。灰尘很厚，但有几处明显的踩压痕迹，边缘还沾着一点深褐色的泥点，和脚印周围的土质一样。
她收起工具，小心推开窗户。铁框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立刻停住，贴墙静听。屋内没有回应，只有远处风穿过破窗的微响。
她翻进走廊，脚落稳后立刻蹲下，手摸向地板。几块木板松动，踩上去会有轻微晃动。她沿着墙根走，避开那些位置，慢慢向前推进。走廊尽头有一扇半掩的门，透出一点微光。
她靠在门边，侧耳听了一会儿。里面没人走动，也没说话声。她轻轻推开门缝，往里看。
房间不大，一张旧桌摆在中央，上面摊着几份文件。灯光来自角落一盏小台灯，灯罩歪斜，光线昏黄。桌角挂着一根细线，连着门把和一个空罐头，显然是简易的警报装置。
她退回走廊，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相机。贴着门框，一点点探身进去，对着桌面快速拍照。文件标题清晰可见：《L序列晋升考核标准》《心理特训营二期名单》《校园联络人季度汇报》。
她翻动相机查看拍下的内容。名单上有十几个名字，每人后面都标注了编号，从L-01到L-09。L-07的位置空着，但旁边写着“待补”，日期是昨天。
另一份文件是手写日程表，字迹潦草。上面写着“明日交接于老地点”，后面画了一个符号——逆十字嵌在锁链环中，和徽章上的纹路一致。
她正想再拍一张特写，忽然听见远处走廊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拖着地走的那种，缓慢、稳定，朝着这个方向来。
她立刻收起相机，退到窗边。脚步声在门外停了几秒，然后继续向前，渐渐远去。
她没动，等了将近一分钟，才缓缓靠近门缝。门外空着，但门把下方，不知何时塞进了一张纸条。
她没去捡，只低头看。纸条是普通的便签纸，折成两半，上面没字，只画了一枚逆十字，线条简单，却和桌上文件里的符号一模一样。
她转身从窗户翻出，落地时踩到一块碎砖，轻微的响动让她立刻伏低身体。她没回头，贴着墙根后退，直到绕到厂房后方。
那里堆着几个废旧集装箱，锈得厉害，门都变形了。她钻进最里面那个，蜷身坐在角落，把包拉到面前。
相机还开着，她一张张翻看拍下的文件。L序列的考核标准里提到“行为矫正”“心理耐受测试”“家庭背景评估”，每一项都对应着具体的评分细则。特训营名单上的人，大多来自普通家庭，但有几人备注栏写着“可塑性强”“服从性高”“家庭可控”。
她翻到最后一张——校园联络人汇报表。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了负责的学校，以及“信息收集进度”。其中一人负责师范附中，备注写着：“已植入两名学生，定期反馈教师动态。”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几秒，然后退出相册，打开地图。衡育咨询的位置标在中心，她又把咖啡馆、印刷厂、书店一一标上。四个点连成不规则的四边形，衡育咨询正好在内部偏东的位置。
窗外的风忽然停了。她抬头，透过集装箱缝隙望向厂房三楼。窗帘是旧的，米黄色，拉着一半。就在她注视的瞬间，窗帘后的人影动了一下。
不是走动，是静立。那人站在窗后，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反着光。镜头？望远镜？
她立刻缩回身，把相机关掉，连同笔记本一起塞进包里。包拉链拉到一半，她忽然停住。
昨天在书店，文件袋被打开过，里面多了一行字：“L-07不是终点。”
现在，她拍下了这些资料，对方却只塞了一张无字纸条，画了个符号。
她在警告我，还是在确认我来了？
她慢慢拉开拉链，把包抱在怀里。窗外，三楼的窗帘再没动过，但那道反光消失了。
她盯着缝隙外的建筑，呼吸放得很轻。过了几分钟，她掏出手机，打开相机的延时拍摄功能，对准三楼窗口，设成每十秒自动拍一张。
第一张照片出来时，窗帘还是半拉的状态。她继续等。
第二张，窗帘动了半寸，像是被人轻轻调整了角度。
第三张，反光又出现了，位置比刚才低一些，像是镜头微微下压。
她在等一个动作——只要那人再动一次，她就能判断对方是不是一直在盯着这个集装箱。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延时拍摄完成了十张。她点开相册，一张张翻看。
第九张时，窗帘后的反光突然偏移，镜头直直对准了她藏身的集装箱方向。
她立刻关掉手机，把屏幕朝下压在腿上。外面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喊话，但她的后背已经绷紧。
她没动，也不敢动。过了将近十分钟，她才慢慢把手机翻过来，重新打开相机，调成广角模式，贴在集装箱门缝边缘往外拍。
照片里，三楼窗口的窗帘合上了。
她盯着那张图，手指慢慢收紧。包里的笔记本边缘硌着她的手臂，但她没换姿势。
窗外的地面上，一道影子缓缓移动，从厂房门口延伸到集装箱侧面。
她没抬头，只是把相机调成录像模式，再次对准缝隙。
按下录制键的瞬间，集装箱外传来一声轻响，像是金属碰撞的余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