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微光从岩缝深处涌出的刹那，林小满的手指还抵在冰冷石壁上。那光芒不刺眼，却像穿透了雾气直扎进她的眼底，让她心跳猛地一顿。几乎同时，怀里的古籍剧烈震颤，裂痕处迸出一道金线，不偏不倚射入岩缝中心。
地面微微一抖。
一朵通体湛蓝的草叶缓缓舒展，根茎缠着灰白石苔，花瓣薄如冰片，在无风的谷中轻轻摇曳。子时到了。
守护兽双角间的黑雾骤然凝滞，颈间血红纹路像是被什么力量拉扯着，开始不规则地跳动。它前爪抓地，喉咙鼓起，却没能立刻发动攻击。
就是现在！
林小满将掌心仅剩的半张符纸狠狠拍向地面。符纸炸开一股推力，她整个人贴着湿滑的泥土向前滑去，右手直接探进岩缝。指尖刚触到草叶，整株月阴草竟轻轻一颤，自行脱落，落入她手中。
她攥紧，翻身就滚。
身后轰然炸响，巨石崩裂，气浪掀得她肩头一沉。但她没停，借着翻滚的势头猛地跃起，几步冲出三丈远，喘着气把草药塞进衣襟，用布条死死缠住胸口。
那草入手极凉，却不冻人，反而有种细微的脉动，像是还在呼吸。
守护兽仰头发出无声嘶吼，周身黑气暴涨，连带四周岩壁上的刻痕都亮了起来，泛出暗紫色的光。地面裂开细纹，几道影子从缝隙里爬出——扭曲、残缺，像被撕碎又拼凑起来的人形，朝她脚边扑来。
她咬了一下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散开，头脑清醒了一瞬。
这些不是实体，是残留的执念，被守护兽引动，化作了阻碍。她闭了闭眼，回想古籍里一句话：“纯心意可破虚妄。”
她把手按在心口，不是为了稳住呼吸，而是去碰那份一直压在心底的东西——这些年走过多少荒夜，送过多少魂归路，听过多少临终低语。她不是为了力量活着，是为了让那些没能说完的话，有人听见。
一点暖意从胸口升起。
她睁开眼，掌心向前推出，没有咒语，没有符令，只有一股由内而外的气息扩散开来。那不是灵力，更像是一种“存在”的证明。
虚影触到这股气息，瞬间扭曲溃散，如同雪遇热汤。守护兽的动作也顿了一下，双角黑雾晃动，似乎受到了某种压制。
林小满没等它恢复，转身就跑。
石径狭窄，脚下松软，每一步都陷进浮土里。她不敢回头，只能凭着记忆和古籍偶尔传来的微弱震动判断方向。背后轰鸣不断，岩石崩塌的声音越来越远，可她知道，那东西不会轻易罢休。
她跑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终于看见谷口的轮廓。风从外面灌进来，带着干涩的草腥味。她脚步一踉，扶住岩壁才没倒下。
双腿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肺里火烧一样。她靠在石头上喘了几口气，抬手摸了摸胸口——布条还在，草药的凉意透过衣料渗出来，稳定地贴着皮肤。
她松了口气，转头望向周予安藏身的地方。
那块倾斜的岩壁下空荡荡的。
她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四下查看。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残留的能量波动。就在她几乎要喊出声时，眼角余光瞥见岩壁内侧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她之前留下的标记，被人动过。
她蹲下身，手指顺着石面摸去，在底部触到一片潮湿的痕迹。不是水，是某种能量消散后的余温。
他被人带走了？
念头刚起，她猛地摇头。不可能。这片山谷除了她没人能进来，守卫兽也不会放任何活物通过。除非……
除非是他自己移动了。
她站起身，迅速扫视周围。视线落在不远处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板上——上面有熟悉的符纹，是她早先画下的护魂阵残迹。阵法被触发过，但没完全激活，像是中途断了力。
她走过去，蹲下检查。符纹边缘有些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擦过。她伸手探进石板下方，果然摸到一角布料。
她把它抽出来，是周予安外衫的一片衣角，已经被冷露浸透。她捏着它站起身，忽然感觉胸口一烫。
古籍又在发热。
她掏出书册，发现封面裂痕正缓缓流淌出一层微光，顺着她的手腕爬上肩头，最后停在心口位置。那热度不伤人，反而让她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把手贴在她额头试温度的感觉。
她低头看着那片衣角，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把衣角叠好，塞进怀里，紧挨着月阴草的位置。然后深吸一口气，朝着谷口走去。
天还没亮，山外一片漆黑。她走出山谷时，腿已经不太听使唤，走路拖着右脚，鞋底磨出了毛边。但她没停下，也不敢停下。
她沿着来路往回走，穿过荒草坡，跨过干涸的河床。远处山脊隐约可见一座孤峰，形状像断裂的剑尖。她记得古籍上提过那里，说是“旧祭坛所在”。
可她还没靠近，胸口的古籍突然剧烈一震。
她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一棵枯树。书页自动翻开，停在某一页。上面原本空白的纸面浮现出一行字，歪歪扭扭，像是谁用血写上去的：
“别走大路。”
她皱眉，抬头看前方——确实有条踩出来的土径，直通山腰。那是最短的路线，也是最容易被设伏的地方。
她绕开土径，改走坡侧密林。树林里枝杈交错，刮得衣服哗哗响。她低着头往前挪，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窸窣声。
她抬头。
一根横枝上挂着半截断绳，随风轻轻摆动。下面是一小片焦黑的地面，草木都没长起来。她走近几步，看清那绳结打得特别——三圈缠绕，末端打了个死扣。
她认得这个结。
是她三天前在基地外设陷阱时用过的手法。
可这里怎么会留下她的痕迹？
她盯着那绳子看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不对劲：那天她根本没来过这片林子。
她后退一步，手悄悄摸向袖口。
就在这时，怀里古籍猛地发烫，烫得她差点叫出声。紧接着，整本书剧烈震动，像是在警告什么。
她立刻转身，却发现来路已被浓雾封住，什么都看不见。
她屏住呼吸，贴着树干慢慢移动，想绕到另一侧。可每走几步，雾气就跟着推进一段。她终于停下，靠在一棵粗树后，手心全是汗。
忽然，她感觉有什么轻轻碰了下她的肩膀。
她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
可那一瞬间，她分明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很淡，像雨后青草的味道。
“是你吗？”她低声问。
没有回答。
但她胸口的古籍渐渐安静下来，热度也退了些。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来时，眼神定了。她不再试图分辨雾气，也不再寻找出路，而是直接从怀里取出古籍，双手捧着，轻声说：“带我过去。”
书页翻动了一下，一道微光从封面裂痕中射出，斜指向东北方。
她顺着光的方向迈步。
雾气在她经过时缓缓分开，像是主动让路。
她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雾渐稀薄。前方山坡上出现一道石阶，残破不堪，长满苔藓。台阶尽头，隐约能看到一座圆形平台，边缘立着几根断裂的石柱。
祭坛到了。
她踏上第一级台阶时，忽然觉得怀里一轻。
低头一看，那片周予安的衣角不见了。
她怔了一下，随即把手放在胸口，隔着布条感受草药的存在。还好，还在。
她继续往上走。
台阶比想象中长，走到一半时，双腿已经开始发抖。她扶着旁边的石墩，一步一步挪。风吹得她睁不开眼，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最后一级台阶踩实后，她站在了平台中央。
四周寂静得可怕。
她掏出古籍，发现书页上的文字正在缓缓流动，最后聚成三个字：
“等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