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的震颤还在掌心回荡，像是有股热流卡在骨头缝里，不肯散去。林小满没松手，指节因用力泛白，烧焦的纸条被夹在裂口之间，边缘微微卷起，像一片枯叶。
“就是现在。”她低声道。
陈砚立刻将残册举至胸前，指尖按在最后一页未写完的铭文上。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像从旧书页间翻出来的，带着尘封的气息。文字浮出纸面，连成一线，直指结界右下方那片滞涩的光域。
周予安漂在后方，双手虚抬，一层薄光自他胸口扩散，勉强撑起一道弧形屏障。他的身形比刚才更淡了，轮廓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断裂感，仿佛风一吹就会碎成星点。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灌入铜铃。
嗡——
一声短促的鸣响划破寂静，不是清脆，而是沉闷如鼓，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撞击。铜铃裂口处迸出一道微光，顺着陈砚引出的文字细线疾驰而去，精准落在那片迟缓流动的光膜上。
光膜猛地一颤。
表面浮现蛛网般的裂痕，极细，却迅速蔓延。颜色从液态彩虹转为灰白，像是被抽干了血色。
“成了！”陈砚声音微紧。
可话音未落，裂缝边缘忽然泛起赤红，像是伤口被点燃。一股灼热气浪倒卷而出，带着刺骨的压迫感扑向三人。
周予安咬牙，将屏障往前推了一寸。光膜与红流相撞，发出“嗤”的声响，他的身体剧烈晃动，嘴角溢出一缕透明的雾气——那是魂体受损的征兆。
“撑住！”林小满往前跨步，铜铃高举，准备再次注入力量。
可就在她抬手的瞬间，结界猛然收缩，裂缝边缘的红光如荆棘般倒刺而出，三道能量束直逼三人要害。
陈砚反应最快，一把扯下残册一页，甩手贴在地面。墨迹未干的符文亮起，挡下其中一道。冲击波炸开，他整个人被掀退两步，后背撞上倒悬的辞典架，咳出一口血。
周予安硬接第二道，屏障瞬间龟裂，他的身体像被重锤砸中，猛地弓起，光芒几近熄灭。
第三道直取林小满胸口。
她没躲。
左手猛拍铜铃，将其狠狠砸向地面。裂口中的纸条燃起微弱火光，震荡波横扫而出，将那道红流震偏。可余劲仍擦过她的左臂，衣袖瞬间化为灰烬，皮肤泛起焦黑纹路，像是被烙铁烫过。
她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单膝跪地。
“小满！”陈砚挣扎着要起身。
“别过来！”她抬手制止，右手死死攥住铜铃，指缝渗出血丝，“还没完。”
她低头看向裂口。那里的光膜仍在缓慢闭合，裂缝已缩回原先一半大小，边缘闪烁不定，像是随时会彻底消失。
“它在修复……”周予安喘着气，声音几乎听不见，“再不突破，就来不及了。”
林小满没应声。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铜铃上。血珠顺着裂痕滑入，与纸条残角交融，骤然爆发出一阵刺目强光。
陈砚立刻抓住机会，撕下残册最后一页，用指甲划破手指，在纸上飞快写下三个字——断脉符。
符成刹那，他将纸页贴于地面，正对裂缝下方。
地面微微震动，一圈暗纹扩散开来。结界光膜的流动节奏明显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齿轮。
就是这一瞬。
林小满站起身，不顾左臂剧痛，双手握铃，朝着裂缝中心猛力一击。
“开！”
铜铃碎裂的声音响起，最后一块碎片脱离主体，飞溅出去。可就在破碎的瞬间，一股更强的能量自铃内爆发，顺着裂缝狠狠撕开。
尺许宽的口子出现在结界上，边缘扭曲，像被撕烂的布。透过缝隙，能看见其后一片幽暗空间，地面铺着刻满符文的石砖，隐约有低语声传来，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开了……”周予安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光。
可还没等他们松口气，地下轰鸣再起。
比之前更沉，更近。
结界四周的光丝疯狂抖动，像是被什么惊动的蛛网。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贴着地面爬行，迅速包围祭坛外围。
“它察觉了。”陈砚靠在书架边，唇色发青，呼吸急促，“反扑来了。”
林小满站在裂缝前，左臂垂着，皮肉焦黑，血顺着指尖滴落。她没看伤处，只是盯着那道口子，眼神没晃一下。
“还能撑多久？”她问周予安。
少年鬼魂漂在队伍最后，身体近乎透明，只有胸口一点微光还在跳动。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还能送你们最后一程。”
“别。”林小满回头看他，“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可我还想……再帮一次。”他笑了笑，那笑容很轻，像风吹过纸页，“反正我也回不去了。”
话音落下，他双手缓缓抬起，将最后那点光芒从体内抽出。光团悬浮在他掌心，微弱却纯净，像是夏夜最安静的一颗星。
他轻轻一推。
光团飞向林小满，融入她手中的铜铃残片。铃身微微一震，竟又亮起一丝微光。
“走吧。”他说，“别让它赢。”
林小满握紧铜铃，转向陈砚：“你还能动吗？”
陈砚点头，扶着书架站起来，手里还攥着那张断脉符的残页。他脚步不稳，但站得笔直：“我能跟上。”
两人一步步走向裂缝。
可就在他们即将踏入的瞬间，结界猛然一颤。
剩余的光膜剧烈波动，裂缝边缘开始收缩，同时，一股黑气如蛇般从旁袭来，直扑林小满后心。
陈砚猛地将残页掷出，符纸在空中燃烧，短暂挡住黑气。林小满趁机向前扑去，右手伸向裂缝——
指尖刚触到那层扭曲的边界，一股巨力从内部传出，将她狠狠弹开。
她摔在地上，翻滚两圈才停下，喉咙一甜，血涌到嘴边。
陈砚冲过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管我！”她嘶声道，“再试一次！必须进去！”
她挣扎着爬起，左手已经抬不起来，只能用右手单手持铃。她看向周予安，声音沙哑：“再帮我一次。”
少年鬼魂点点头，闭上眼。
他整个人开始消散，像风中的烟。最后一丝光芒离体而出，化作一道细线，缠上铜铃。
林小满举起铃，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裂缝中心砸下。
轰！
裂缝再度扩张，这次足有半人高。黑气被逼退数尺，结界发出类似哀鸣的嗡响。
她踉跄一步，终于站到入口前。
身后，陈砚靠着书架，再也支撑不住，缓缓滑坐在地。他的手还抓着残页，但指尖已无血色。
周予安的身影只剩下一抹淡淡的轮廓，漂在空中，像一张即将焚尽的纸。
林小满站在裂缝前，右手颤抖，铜铃只剩半截，边缘参差不齐。
她抬头，望向那幽暗的内部。
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纸灰的味道。
她迈出一步，脚尖悬在边界之上。
突然，裂缝剧烈收缩。
一道黑影从内部伸出，不是实体，而是一只由文字拼凑而成的手，漆黑如墨，五指张开，直抓她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