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电脑屏幕还亮着，林小满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确认指令。主控模块的信号测试条终于稳定成绿色，音频波形平滑无断点。她往后靠了靠，肩膀僵得发酸，但没时间休息。
李阳趴在桌上睡了不到两小时，被闹钟吵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设备清单。他抬头看向林小满：“系统稳了吗？”
“稳了。”她拔下U盘，轻轻放在桌角，“‘妈妈的声音’已经导入后台，设为开场引导音。”
周予安浮在窗边，望着外面尚未亮透的天色。艺术廊那边已经开始有人搬运展架，志愿者陆续到位。他转过身，指尖微动，一道细不可见的灵流掠过音箱接口，又绕到线路接头处停顿了一下。
“没问题。”他说，“所有节点都通了。”
林小满站起身，把昨夜打印好的流程表贴在墙上。时间精确到分钟，每一项任务后面都画了勾——除了最开始那一栏：“活动启动”。
她抓起外套，“走吧。”
艺术廊入口已经围了一圈人。原以为场地窄会冷清，没想到消息传开后，不少人特意赶来。有读书会的老面孔，也有刷到短视频慕名而来的年轻人。李阳一进去就皱眉：人流堵在门口，声音采集区被挤到了死角，音响的左声道明显受压。
“这样下去开场就得乱。”他低声说。
林小满没说话，只是朝周予安看了一眼。
周予安点点头，身形轻飘地升至半空。他双手缓缓张开，掌心向下压，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力道开始流动。靠近左侧的人群不自觉地往右偏移了几步，原本卡住的通道自然疏通。同时，他用灵识扫过音响覆盖范围，在回声最重的位置轻轻一点。
杂音消失了。
李阳盯着分贝仪，数值瞬间恢复正常。“成了。”
林小满站在主台前，深吸一口气，按下播放键。
一段温柔的女声从四面八方流淌出来：“从前有一只小熊，它每天晚上都希望妈妈能多讲一个故事……”
人群安静下来。
灯光暗了几分，暖黄的光晕落在留言墙上，纸条像被点亮了一样，一张张泛着柔和的光泽。第一个环节“书声不息”正式开始。
起初，互动并不顺利。
虽然音响清晰、画面流畅，但观众大多只是站着听，没人主动上前写字或录音。李阳站在声音投递箱旁，看着数据面板上的采集量迟迟不动，眉头越锁越紧。
“再没人动，我们得自己上了。”他说。
林小满没急着回应。她走到几位常来书店的老人身边，轻声说了几句。其中一人笑着点头，拿起笔走到留言墙前，写下一句话：“《平凡的世界》陪我熬过了下岗那年。”
接着，第二个人录了一段语音：“我想念外婆念童谣的样子。”
就在这一刻，周予安悄然施展灵力。每当有人完成录音，投递箱顶部就会泛起一圈极淡的光晕，像水波荡开，持续两三秒才消散。不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但那种微妙的仪式感，让接下来的动作变得自然起来。
一个小女孩跑过来，踮脚按下录音按钮：“我要给天堂的奶奶读《小王子》里狐狸那段话。”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驯养了你……”
周围的大人安静下来，有人悄悄抹了眼角。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走向留言墙和投递箱。纸条层层叠叠贴满墙面，录音文件一条接一条生成。李阳看着后台不断跳动的数据，忽然笑了：“这不是我们在讲故事，是他们在接住故事。”
中午过后，现场气氛渐入佳境。
合作方安排的压轴节目本该是一场融合诵读与影像的艺术表演，可临到时间，负责人电话打不通，节目组也没人出现。林小满站在后台看了眼表，距离预定时间只剩五分钟。
李阳急得直转圈：“怎么办？空档期拉太长，情绪就断了。”
林小满沉默几秒，转身走向控制台。
“换方案。”她说，“播那段‘妈妈的声音’。”
李阳愣住：“现在？连介绍都没有？”
“有。”她拿起话筒，走到台前。
全场渐渐安静。
“接下来这段录音，”她的声音很轻，却传得很远，“不是演员，也不是专业朗读者。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在菜市场收摊后，借着路灯给孩子读书的声音。孩子听着听着睡着了，她还在读，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变成了哼唱。”
台下没人说话。
林小满按下播放。
起初是窸窣的背景音，远处有车流，近处是翻书页的轻响。然后，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从前有只小兔子，它总觉得自己不够勇敢……”
没有配乐，没有剪辑，只有真实的时间流淌。有人低头，有人闭眼，有人悄悄握住了身边人的手。
当声音逐渐变成低低的哼唱时，周予安缓缓升至空中。他双手轻抬，指尖凝聚出淡淡的光点，随着音频节奏，一行行文字在空中浮现——正是书中片段，一笔一划，如墨迹晕染般显现。
观众抬起头，看着那些漂浮的文字，像是看见了记忆本身。
掌声从零星响起，到连成一片。
有人站起来鼓掌，有人掏出手机录下这一刻，更多人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被什么久违的东西击中了内心。
活动在无声的震动中达到高潮。
“书声不息”，不再是口号。
傍晚六点，人群散去。
艺术廊恢复了安静。三人留在原地收拾物资。展板拆下来堆在一旁，留言墙上的纸条还没撤，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李阳一边整理线材一边说：“这种模式可以复制。社区中心、学校礼堂，甚至街头广场，都能办。”
林小满正把最后一卷胶带收进包里，闻言停下动作。她走到留言墙前，目光扫过那些字迹。
一张纸条上写着：“原来我也曾被一本书救过。”
她轻轻揭下这张纸条，折好放进衣兜。
“关键不是去哪儿办，”她说，“是能不能让人愿意开口。”
周予安站在她身后，看着墙上未撤下的光影残痕。那是他灵力留下的痕迹，正在慢慢消散。
“他们记得。”他说，“这就够了。”
林小满点点头，把包背好，朝门口走去。李阳关掉最后一盏灯，跟了上去。
夜风拂过街道，两人一鬼并肩走在回书店的路上。路灯依次亮起，映在地面拉出三道影子。
快到店门前时，林小满忽然停下。
她抬头看了眼招牌，灯光依旧明亮。
然后她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李阳紧随其后。
周予安站在门外多停了一瞬，目光落在门框上方那块小小的木牌上。上面刻着几个字，漆色已有些褪。
他轻轻抬手，在空中虚描了一遍那几个字的轮廓。
指尖微光一闪，随即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