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老扎克的“工匠行会”是“庇护所”这台巨大战争机器上那负责“锻造”与“建设”的、强壮有力的“臂膀”。
那么芬奇的“炼金实验室”则是这台机器的……“大脑”与“神经中枢”。
只不过在“庇护所”建设的最初几天里这位未来的“首席科学家”却显得有些……无所事事甚至可以说是“郁郁寡欢”。
他不像老扎克那样拥有强大的号召力能一呼百应。
他也不像格蕾丝那样拥有强悍的武力能在废墟之上建立秩序。
他只是一个除了“知识”便一无所有的、有些社交恐惧的……书呆子。
他大部分时间都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待在“灰鸦”酒馆那个由塞缪尔暂时分配给他的、小小的储藏室里。
他将那间堆满了杂物的、不到十平米的狭小空间当成了自己临时的“实验室”。
然后用那些由“夜刃”小队从他老师海德格那被烧成焦炭的地下室里抢救出来的、为数不多的、残破的烧瓶和蒸馏器进行着一些……在外人看来枯燥而无意义的研究。
他试图从“陋巷”的泥土和污水中分析出“呓语瘟疫”残留的、能量孢子的样本。
他试图复原出伊芙小姐当初用来救治小汤姆的、那种“静神药剂”的配方。
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迷失在茫茫大雾中的航海家。
他知道在那片浓雾的深处隐藏着一座名为“真理”的、光辉的岛屿。
但他却找不到能指引他方向的……“灯塔”。
这种空有满腹才华却又无处施展的无力感让他感到了深深的……挫败。
直到那一天。
伊芙推开了他那间简陋实验室的门。
“……芬奇先生”她看着这个正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头发乱得如同鸟窝、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草药和失败品焦糊味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介意我打扰一下您伟大的‘学术研究’吗？”
芬奇被吓了一跳！他慌忙地从那堆积如山的书稿和仪器后面站了起来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学生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这位已经被所有人私下里尊称为“女王”的少女。
“女……女王陛下！”他结结巴巴地想要行礼。
“叫我‘伊芙’或者‘艾琳’都可以。”伊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她的目光落在了芬奇那张画满了各种复杂炼金公式的、凌乱的工作台上。
“……还在研究‘瘟疫孢子’的结构？”她问道。
“是……是的小姐。”芬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是我……我失败了。那种孢子的能量结构太……太奇特了。它不像是我们这个世界已知的任何一种能量形态。我……我无法理解它。”
“那是因为”伊芙缓缓地走上前拿起一支炭笔在他的草稿纸上画下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由两个螺旋结构相互缠绕而成的、简洁而优美的图案“……你一直以来观察世界的‘工具’错了。”
“工具？”
“是的。”伊芙点了点头指着那个“双螺旋”图案平静地说出了一个足以颠覆芬奇整个世界观的、石破天惊的词语。
“——‘科学’。”
“科学”？
芬奇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词语和那个充满了某种奇异的、他无法理解的“规律美”的图案那双隐藏在厚厚水晶眼镜片后面的、聪慧的眼眸中充满了深深的……困惑。
“……那……那是什么？”他虚心地问道“……是……一种比‘炼金术’更高级的……‘魔法’吗？”
“不。”伊芙摇了摇头。
她想了想用一种他能够理解的方式解释道：
“……如果说‘炼金术’和‘魔法’是试图通过‘精神’和‘意志’去‘命令’这个世界让它按照你的想法去改变。”
“……那么‘科学’”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如同星辰般璀璨的、理性的光芒“……就是先去‘理解’这个世界它本身所运行的、最底层的‘规律’。然后再利用这些‘规律’去‘引导’它让它为我们服务。”
“……前者是‘征服’。”
“……后者是‘利用’。”
芬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伊芙知道跟一个世界观还停留在“地心说”和“元素论”阶段的“中世纪”学者去解释什么是“科学”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她决定用事实说话。
“芬奇”她看着他问道“……你认为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是由什么构成的？”
“……土石金属以及……流淌其中的‘地脉’能量。”芬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这是这个世界所有炼金术士的共识。
“错。”伊芙摇了摇头。
“……那你认为驱动我们身体活动的又是什么？”
“……灵魂生命力以及……分布在四肢百骸的‘魔力’回路。”
“也错了。”
伊芙看着他那副因为自己的“常识”被连续否定而显得有些茫然的表情缓缓地说出了那个足以开启一个全新时代的“答案”。
“——芬奇你听好。”
“——无论是我们脚下最坚硬的岩石还是我们正在呼吸的、最虚无的空气。”
“——无论是天边那颗最遥远的星辰还是你我身体里那流淌的、温热的血液。”
“——它们追溯到最本源都是由一种名为‘原子’的、肉眼看不见的、最微小的粒子所构成的。”
“而你所说的‘炼金术’其本质不过是用粗糙的手段去打乱和重组这些‘原子’的……一种非常、非常低效的‘游戏’而已！”
当“原子”这个词从伊芙的口中吐出时。
芬奇感觉自己整个世界观的“地基”都被狠狠地动摇了！
他像一个第一次听说了“地球是圆的”的信徒大脑一片空白陷入了长久的、巨大的震惊之中！
“……原……原子？”
良久他才用一种梦呓般的、颤抖的声音重复着这个对他来说充满了无尽魔力的词语。
而伊芙则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像一个最慷慨的、也是最残忍的“传道者”继续向他灌输着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的知识！
——她向他描述了“元素周期表”的宏伟与规律。告诉他世间万物都不过是一百多种基础“元素”不同的排列组合。
——她向他描绘了“细胞”的精巧与神奇。告诉他无论是最高贵的人类还是最卑微的蠕虫其生命的起点都是由一个小小的“细胞”分裂而来的。
——她甚至还向他粗略地讲述了“牛顿三大定律”的简洁与普适。告诉他就算是神明投出的长矛也同样要遵循那最基础的……“力学”法则！
……
伊芙的声音不大。
但她口中所吐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概念都像一道道开天辟地般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芬奇那颗早已被“旧知识”所填满的、聪慧的大脑之上！
将他过去二十多年里所建立起来的、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认知”都劈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
但在那片破碎的废墟之上……
一颗名为“科学”的、全新的、充满了无尽的可能性与勃勃生机的……真理的“火种”却被悄然点燃了！
“……我……我明白了……”
当伊芙终于停下了她那场长达一个时辰的“科普”时。
芬奇已经如同虚脱了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他那副厚厚的水晶眼镜早已不知道掉到了哪里。
他那双一直充满了“求知欲”的、聪慧的眼眸此刻正因为接收了过于庞大的信息量而显得有些……失焦和空洞。
但在那片空洞的深处……
却燃烧着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热、更加明亮、也更加……疯狂的……火焰！
他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一生的旅人终于看到了那片传说中的……应许之地！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他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状若疯魔！
他冲到自己的工作台前将那些他之前视若珍宝的、关于“元素论”和“神秘学”的古籍全都毫不留情地扫到了地上！
“……狗屁！全都是狗屁！！”他疯狂地嘶吼着“……我们……我们就像一群待在洞穴里的原始人！对着墙壁上那些模糊的、被火光扭曲的影子研究了一辈子！却从未想过要去回头看一看那洞穴之外真正的……太阳！！”
他转过身看着伊芙那眼神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崇敬”。
而是一种……最虔诚的、最狂热的、信徒在仰望着为他指明了“神国”方向的、唯一的……“在世真理”的眼神！
他对着伊芙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师！”
伊芙：“……”
她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被她“洗脑”成功了的、未来的“科学狂人”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她知道自己或许在无意之中为这个世界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但她并不后悔。
“起来吧芬奇。”她将地上一本关于“光学”的炼金术书籍捡了起来递给了他。
“……理论我已经都教给你了。”
“……现在轮到你用你的‘实验’去向我也向这个世界证明——”
她的眼中闪烁着与他同样炽热的光芒。
“——‘科学’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