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蹲在残骸堆里，指腹摩挲着那块黑色矿核，表面已不再震动，但掌心仍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脉动，像是被压住的呼吸。他没起身，直接将矿核递给身后站着的阿史那：“取核心，别碰外壳。”
阿史那没接，而是从腰间抽出一段枯藤，轻轻搭在残片边缘。藤梢微微颤了两下，随即缩回。他低声道：“还有电，频率比刚才弱，但会反噬。”
李文点头，抽出腰间木剑，剑尖轻点残片一角。一股气运之力顺着剑身滑下，渗入金属缝隙。那层蓝光般的电磁余波像是被风吹散的灰烬，悄然熄灭。阿史那立刻伸手，用藤条夹住矿核边缘，一点点从机械残骸中剥离出来。
云姬站在三步外，手里握着一枚未激活的空间晶石。她没说话，只是盯着矿核被取出的瞬间，晶石表面闪过一道极细的裂纹。
“它还在传信号。”她说。
“不是传，是存。”李文接过矿核，放在掌心合拢，“像录音匣，录完一段就停。督军撤得急，没来得及清数据。”
阿史那皱眉：“这东西能复现？”
“不能。”李文站起身，把矿核收进袖袋，“但我们能用它造点新东西。”
工坊里，一台拆解到骨架的动力装甲立在中央，胸甲上刻着巫神教的蛇形图腾，线条扭曲，像是活物在蠕动。甘蔗精灵悬浮在半空，靠近时叶片突然卷曲，根须发黑，差点坠地。云姬抬手，空间稳定器嗡鸣一声，一道透明屏障罩住图腾区域，那股压迫感才退去。
“诅咒是活的。”她说，“不是刻上去的，是养进去的。”
李文走到装甲能源舱前，打开盖板。里面是一圈环形电极，正缓慢旋转，发出低频嗡鸣。他伸手探入，指尖刚触到电极，一股刺感直冲肘部。他没缩手，反而将气运之力缓缓注入。
电极转速慢了下来。
“频率不兼容。”他说，“机械用的是震荡能，植物精灵走的是稳态灵流。一个像打鼓，一个像呼吸，合不到一块。”
云姬盯着稳定器读数：“除非中间加个缓冲层，把震荡压平。”
“有。”李文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小瓶琥珀色液体。瓶身贴着标签：松脂胶，凝灵用。
他打开瓶盖，滴了一滴在指尖。液体黏稠，拉出细丝，散发出淡淡的松木味。这是松树精灵分泌的凝灵胶，能暂时固化灵力，防止外泄。
“用这个包住精灵根部，再接进去。”他说，“不让机械吸，只让它传。”
阿史那接过瓶子，用藤条蘸取胶液，小心翼翼裹住甘蔗精灵的根须。云姬同步开启静滞区，将图腾诅咒完全隔绝。李文则亲自操作连接线，将精灵根部接入能源回路。
接通瞬间，装甲胸甲亮起一圈绿光，随即剧烈闪烁。甘蔗精灵身体一僵，叶片由绿转褐，像是瞬间枯死。
“断开！”李文抬手一斩，木剑削断连接线。
精灵坠入培养槽，叶片抽搐两下，才缓缓恢复生机。装甲的绿光熄灭，电极重新开始高速旋转。
“它想反抽。”阿史那盯着能源舱，“不是单纯用，是想吞。”
李文看着培养槽里的精灵，沉默片刻，转身在工坊墙上取下一块电路板。那是从机械兵残骸里拆出来的信号控制器。他拆开外壳，找到主回路，用木剑尖在某个节点划了一道。
“改向。”他说，“只准出，不准进。”
他重新接线，这次将回路反向锁定。阿史那再次引导精灵接入。这一次，绿光平稳亮起，持续不断。装甲肩部喷口缓缓张开，一缕清雾从中溢出，落在地面，瞬间扩散成一片湿润区域。
“成了？”赤奴在门口探头。
“还没。”李文走到装甲控制面板前，输入指令。装甲抬起右臂，掌心凝聚一团雾气，随即喷射而出。雾流撞上墙壁，迅速覆盖整片岩面，原本泛着毒绿的苔藓开始褪色，岩壁上的腐蚀痕迹也逐渐变浅。
“甘霖术。”云姬走近查看，“纯度很高，没掺杂机械杂质。”
李文点头：“能净化毒雾，就能进污染区作战。下一步是加压喷射，把范围扩大到十丈。”
阿史那却皱眉：“这东西太脆。刚才那一下，要是机械核心突然反冲，精灵就废了。”
“所以不能让它冲。”李文将控制器装回装甲，“回路锁死，物理隔离。它只能用我们给的，不能抢。”
他拍了拍装甲肩部：“第一代试验品，代号‘甘霖甲一型’。不量产，只配给净化小队。”
测试安排在城外沙谷。谷底常年积聚毒雾，是当年巫神教试毒留下的旧场。装甲进入后，启动净化程序。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三刻钟后，谷底已能看清地面裂纹。
李守诚是这时到的。
他拄着拐杖，站在高坡上看了全程，没说话。等装甲撤出，他才走下来，用拐杖敲了敲装甲外壳：“这东西，种不出粮食。”
李文正在检查数据板，抬头：“也不用它种。”
“但它用了精灵。”李守诚盯着他，“你把耕田的力，拿去喂铁壳子。”
“虫害来了，粮食种出来也保不住。”李文合上板子，“上个月速生麦被啃，上上周灵网被断，昨天机械兵压到城门口。我们靠锄头挡得住？”
“那就该加人，不该加铁。”李守诚声音沉下来，“李家西迁，靠的是地里长出的粮，不是天上掉下的机巧。你这是舍本逐末。”
“本没丢。”李文指向远处的育种田，“麦子照种，桃树照开，精灵每天都在耕。我只是多铺一条路。”
“两条路走，早晚塌一条。”李守诚盯着装甲，“你让机械载巫术，可巫术不是工具。它是命脉，是根。你把它塞进铁疙瘩里，早晚连根拔起。”
李文沉默片刻，从袖袋取出一段录像晶片，插入工坊投影器。画面里，机械兵群释放电磁脉冲，植物精灵接连瘫倒。
“这是昨天。”他说，“它们不是来抢地的，是来断根的。如果我不让精灵进铁壳，下一次，它们就进不了田。”
李守诚看着画面，拐杖微微发颤。
“我没动农耕体系。”李文关掉投影，“融合技术只用于特种应对，不进田，不代劳，不扩编。它只是多一道保险。”
老者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只说一句：“保险多了，人就懒了。”
他转身要走，李文叫住他：“叔祖，火药刚出来时，你也说它会让人忘了弓箭。”
李守诚脚步顿住。
“可现在，玉门关的弓手，每人腰里都别着两枚雷火弹。”李文说，“新东西不替旧东西，它只是让旧东西活得更久。”
老者没回头，拄着拐杖慢慢下了坡。
试验结束后，李文把装甲推进库房，拆下甘蔗精灵放回培养槽。精灵状态稳定，只是根须略显疲软。他正记录数据，云姬忽然开口：“那块矿核，刚才又震了一次。”
李文抬头：“多久前？”
“三分钟前，持续两秒，频率和督军撤退时一样。”
他立刻起身，从袖袋取出矿核。表面依旧冰冷，但指尖按上去，能察觉到极细微的震动，像是被远程唤醒。
“不是残留。”他说，“是触发。”
他把矿核放在桌上，用木剑尖轻轻一挑，矿核翻了个面。背面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呈螺旋状，之前被灰尘盖住了。
云姬凑近：“这不是机械联盟的标记。”
李文没答，从抽屉里取出放大镜。在镜下，那道刻痕内部还嵌着一丝银线，极细，几乎看不见。他用剑尖轻轻一拨，银线微微颤动，发出一声极短的蜂鸣。
紧接着，矿核震动加剧，表面浮现出一行细小的符文，一闪即逝。
李文瞳孔一缩。
那不是机械文字。
是巫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