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站在地穴口，夜风卷着沙粒擦过衣角。黑鳞伏在他身后半步，鳞片上的油光在月色下泛着暗灰，像一层未干的漆。他没回头，只将掌心那团液态金属重新收进玉瓶，瓶身微温，还残留着方才封印星纹时的震感。
“走。”他说。
一行人往北麓去，脚步踩在碎石坡上，发出细密的响。呼衍铁在前带路，腰间换了陶刀，铁器已不敢再用。李文走在中间，云姬紧随其后，手指无意识地按着胸口内袋——那里藏着一块青铜残件，从她被救出地宫那日起就再没离身。
三里外，地脉信号断了。
李文蹲下，掌心贴地，星纹刚要探出，却被他自己压住。他取出玉瓶，倒出一滴液态金属，抹在掌心，金属迅速延展，裹住整只手，隔绝了星纹外溢。再探，地底的震频果然又出现了，极微弱，顺着油腥味一路向下，像是被什么吸着走。
“葡萄藤。”他轻声说。
一株藤蔓从肩头窜出，根系脱离本体，如活蛇般钻入岩缝。它贴着油味最浓的地方往下探，三尺、五尺，突然，藤尖传来空腔的回响。
李文抬手，众人停下。
“下面有洞。”
呼衍铁立刻带人清理表层岩石，铁镐不敢用，全换陶铲。半个时辰后，一块圆形石盖露出轮廓，边缘刻着模糊纹路，像是某种封印的残痕。
李文伸手，葡萄藤缠住石盖边缘，缓缓上提。尘土簌簌落下，露出一个幽深向下的通道，内壁光滑，像是被水流冲刷过多年。
云姬靠近，低头看进去，呼吸微滞。
“有空间褶皱。”她说，“不是天然洞穴。”
李文点头，让葡萄藤先下。藤蔓贴壁而行，每前进一丈，就传回一次安全信号。直到第七丈，藤尖忽然停住。
前方是一间石室，四壁嵌满夜明珠，排列无序，却隐隐透出某种规律。正中一道石闸横贯，挡住去路。
“别碰珠子。”李文低声。
葡萄藤试探着靠近一颗边缘的珠子，刚触到表面，两侧石壁便开始移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眼看就要合拢。藤蔓瞬间缩回，石壁在距通道半尺处停下。
“整套机关靠珠子位置触发。”李文说，“动一颗，全动。”
他退后两步，看向云姬：“你能看出门道吗？”
云姬闭眼，指尖轻颤。她能感知空间的扭曲，也能捕捉到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力场连接。半晌，她睁开眼：“七颗主珠，构成北斗倒悬之形。不是用来亮的，是用来锁的。”
“怎么开？”
“反向压，顺序不能错。”她走近，伸手，却不碰珠子，而是悬在第一颗上方，“从摇光开始，轻压三分，停两息，再动开阳。”
李文点头，让葡萄藤照做。
藤蔓尖端轻触摇光珠，缓缓下压。石室安静，众人屏息。两息后，第二颗开阳珠微颤，藤尖立刻移过去，重复动作。
七颗珠子依次压下，最后一颗破军珠落位时，石闸发出一声闷响，缓缓上升，露出后方通道。
里面漆黑一片，没有风，也没有回音。
李文让葡萄藤继续探路，自己率人跟入。通道不宽，仅容两人并行，地面铺着黑石，踩上去无声。走了约百步，前方豁然开阔。
一座大殿出现在眼前。
十二具石傀分列两侧，高逾九尺，通体由黑岩雕成，关节处嵌着青铜齿轮，胸口凹陷，像是存放能源的槽位。它们静止不动，但李文能感觉到，这些傀儡不是死物。
葡萄藤刚探入大殿，其中一具战傀忽然转动头颅，晶石眼亮起幽蓝光芒。
“退！”李文低喝。
赤奴反应最快，抬手就是一箭，箭矢精准射中晶石眼，蓝光一闪而灭。战傀动作一滞，但下一瞬，关节处喷出黑沙，迅速在空中凝聚成丝，缠向最近的藤蔓。
李文立刻指挥葡萄藤缠住战傀足踝，用力一拉。战傀重心不稳，轰然倒地，后背朝上，露出脊柱处的齿轮槽口。
“有机关口！”呼衍铁喊。
另外十一具战傀陆续启动，晶石眼逐一亮起，脚步沉重地逼近。
李文不断调度藤蔓，或拉或绊，逼得战傀互相碰撞。两具倒下后，齿轮槽口暴露，他立刻让葡萄藤探入，试图卡住转动结构。
“它们靠黑沙驱动。”云姬站在后方，声音发紧，“但黑沙是从内部喷出的，不是外部输入。”
李文点头：“中枢一定在殿内。”
大殿尽头有一座石台，台上刻满纹路，中央凹陷，形状像是一枚齿轮的嵌位。但那里的齿轮残缺了一角，无法闭合。
“那就是控制核心。”李文说。
赤奴掩护，呼衍铁带人冲过去，将石台周围清理干净。李文走近，仔细看那残缺的齿轮位——边缘齿纹特殊，不是中原制式，也不是西域常见工艺。
云姬也走过来，盯着那缺口，忽然伸手探入怀中。
她取出那块青铜残件。
残件不大，边缘磨损严重，但齿纹清晰。她蹲下，手指微抖，将残件对准缺口，缓缓嵌入。
严丝合缝。
石台瞬间震动，表面浮现出一行古文，笔画扭曲，像是精绝国早已失传的文字。
李文看不懂，但云姬读了出来：“守门者，归位则启。”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砸在石壁上，激起回响。
没人说话。
那行字亮了几息，又慢慢消失。石台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声音，低沉而稳定，仿佛沉睡多年的机械终于被唤醒。
李文看着云姬。
她没抬头，手指还按在残件上，指节发白。
“你早就知道这东西能用？”他问。
云姬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记得，小时候被关在地宫时，有人把这块东西塞进我手里，说‘若听见钟声，就把它放回去’。”
“钟声？”
她闭了闭眼：“我从来没听过钟声。但刚才……在齿轮咬合的瞬间，我好像听见了。”
李文沉默片刻，转头看向大殿。
十二具战傀已全部停止行动，晶石眼熄灭，黑沙不再喷出。它们重新回到壁龛，像是从未苏醒过。
“这地宫不是废弃的。”他说，“它在等。”
“等什么？”
“等能打开它的人。”
他伸手，轻轻按在云姬肩上：“你不是偶然被救出来的。这地方，认识你。”
云姬没动，但呼吸变重了。
李文收回手，走向石台。他伸手触摸那行古文消失的位置，指尖传来微弱的震频，和原油里的信号一致，但更纯粹，更古老。
“黑沙是被人顺着油脉送上来，用来激活战傀。”他说，“但源头不在油井，就在这里。”
呼衍铁问：“谁在用？”
“不知道。”李文说，“但能造出这种机关，能控制黑沙的活性，绝不是普通马贼或匈奴残部。”
赤奴站在门口，望着漆黑的通道：“他们知道我们来了吗？”
“不知道。”李文摇头，“如果知道，刚才就不会只派战傀。”
他回头，看向云姬：“你还能感知到那钟声吗？”
云姬闭眼，片刻后睁眼：“没了。但齿轮还在转，说明系统没停。”
李文点头：“这地宫有自主机制。它识别了你，放我们进来，但没完全信任我们。”
“下一步呢？”
“查中枢。”李文说，“既然能启动，就能读取记录。”
他让葡萄藤探入石台背面的暗槽，藤蔓尖端化出细须，顺着纹路摸索。忽然，藤尖传来阻力，像是卡进了某个闭合的机关口。
李文正要调整，石台底部发出一声轻响。
一块青铜板缓缓滑开，露出下方一个凹槽。
槽内，静静躺着一枚完整的齿轮，通体漆黑，表面刻着细密纹路，像是某种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