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钟楼深处。
空气凝滞如铅,只有那台老式打印机仍在不知疲倦地吐出纸张,像是一台吞噬良知的机器,冷酷地记录着罪恶的名单。
苏倾月站在档案室中央,指尖微颤,却稳如磐石。
她目光扫过那份摊开的《Y类清除令》,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她的瞳孔。
“签署人:文化部副部长——周维舟。”
她几乎要笑出来。
多么荒谬又多么真实。
一个高居庙堂、满口仁义道德的官员,竟亲手签下对无数孩童的死刑令。
而这些孩子,仅仅因为“审美基因”不达标,就被定义为残缺体,沦为实验品、清除对象。
小念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猛地闭了闭眼,压下胸腔翻涌的杀意。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她迅速取出微型存储器,插入终端接口。
加密系统层层推进,防火墙如潮水般退去——可就在数据传输进度跳至37%的瞬间,屏幕骤然变红!
【警告:生物识别匹配中……检测到L7型静默素残留反应】
苏倾月呼吸一窒。
L7型静默素?那是……她幼年记忆里最深的阴影。
五岁那年,她在乡下废弃诊所醒来,手臂上还残留着针孔的灼痛。
师父只说:“他们给你打过不该打的东西,但没打死你,是你命硬。”那时她以为只是寻常疫苗,如今才明白——那是“金缕阁”的标记药剂,专用于追踪和控制实验体。
她不是意外逃脱,而是早年逃逸的失败样本q号。
正思忖间,终端画面突然切换,弹出一段视频窗口。
画面中,一名身着黑色长袍的女人端坐于暗室,脸上戴着半透明水晶面具,声音经过多重变频处理,冰冷得不像人类:
“欢迎回家,q号实验体。十五年零七个月零三天,我们终于等到你主动踏入钟楼。”
苏倾月瞳孔骤缩,手指已悄然滑向袖中藏匿的微型电击器。
她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哪怕隔着屏幕,也仿佛能感受到对方审视猎物般的目光。
“你以为你在揭开真相?”女人轻笑,“你只是在完成最终测试。情感波动、记忆回溯、神经共鸣……你的每一滴血都在为我们提供数据。你知道为什么‘Y类’孩子会被封存吗?因为他们是钥匙。而你,q号,是唯一能启动‘清源核心’的母钥。”
话音未落,终端突然剧烈震动!
林院士的声音从耳机炸响:“倾月!小念出事了!”
她心头一沉,立刻调出远程监控画面——只见苏家客厅中,小念蜷缩在角落,浑身抽搐,双眼无神,口中不断重复:“不要关灯……不要关灯……”
“她的脑电波频率正在飙升!”林院士语速飞快,“已经突破常规阈值!更可怕的是……她与钟楼服务器之间出现了量子级神经共振!那些被删除的记忆文件,正通过她的意识通道反向传输!她是你的缓冲区,是你当年未能接收的信息载体!”
苏倾月眼神骤亮。
她猛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若记忆断裂,便让歌声替你说话。”
她立刻拔下耳机,接入主机音频输入端口,将那段从小念口中哼出的不成调旋律导入解码程序。
同时,她以银锁片上的诗句“风起于青萍之末”为引,结合《天音阵》中的声纹拓扑公式,构建逆向破译模型。
一秒……两秒……
屏幕忽然一黑。
随即,防火墙如雪崩般瓦解。
数据库全面开启。
海量文件如洪流倾泻而出——
【编号0137】婴儿调换记录表:时间、医院、经手护士、收买金额,一一详列。
共涉及政界高官6人、商界巨擘23家、娱乐圈顶流9人,总计137名新生儿被系统性替换。
【训练档案】所有“假千金”均接受“情绪抑制训练”,使用药物+催眠手段压制原生情感;“美学感知重塑计划”则通过每日播放特定频率光谱与音律,强制改变其审美偏好,确保符合“金缕阁”标准。
【影像资料】一段加密视频自动播放——八岁的苏婉柔被绑在椅子上,面前大屏播放着一场“净化仪式”:一群三四岁的孩子被带入白房间,灯光渐暗,氧气浓度下降……他们的哭喊被消音,只剩下平静的电子播报:“Y-09样本,审美偏差指数超标,执行终案。”
苏倾月的手指死死扣住桌沿,指甲几乎断裂。
原来苏婉柔也不是无辜者,而是被洗脑的刽子手预备役。
她强压怒火,迅速将所有证据分类打包,建立五重触发机制:一旦她的生命体征消失、心跳停止超过三分钟,或遭遇非法拘禁,加密包将自动同步至警方内网、三大主流媒体、国际人权组织及暗网曝光平台。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抬头,望向档案室尽头那幅族谱。
红线如蛛网,缠绕权贵,吞噬无辜。
而她,终于拿到了斩断这张巨网的刀。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傅司寒发来一条极简消息:
【还在等什么?】
她嘴角微扬,回复仅一字:
【等光。】
而在城市另一端,傅氏集团顶层办公室,傅司寒盯着屏幕上刚刚传来的加密文件预览图,眸色深不见底。
他拨通一个从未对外启用过的号码,声音冷峻如铁:
“目标身份确认,启动b级应急响应。冻结相关人员出入境权限,立即执行。”
随后,他又致电三家媒体负责人,语气不容置疑:
“预留明日头版,标题暂空。不必等他们认罪——”傅司寒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车载系统在瞬间黑屏,导航失灵,引擎发出刺耳的嗡鸣后戛然而止。
他猛地踩下刹车,整辆黑色迈巴赫如困兽般停在荒僻的高架桥中央。
四周寂静得诡异,连风声都仿佛被抽空。
他抬眸望去——远处钟楼顶端,一道猩红激光缓缓扫过夜空,像一只自深渊苏醒的巨眼,冷冷注视着这座沉睡的城市。
“电磁脉冲干扰。”他低声冷笑,迅速从西装内袋取出加密卫星电话,“老九,我被人盯上了。”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回应:“军区已启动边境熔断机制,周维舟名下三张护照全部冻结,国际刑警红色通报正在生成。但……你确定要撕破脸?这背后不止一个部门。”
“不是我要撕。”傅司寒目光锁死钟楼方向,声音冷冽如刀,“是他们先动了不该动的人。”
他挂断电话,正欲徒步前行,腕表突然震动——来自苏倾月硬盘的实时数据流开始自动上传,第一帧画面竟是《Y类清除令》签署现场的监控录像,时间戳精确到秒,证据链完整闭环。
他的瞳孔微缩。
她不仅拿到了文件,还活着激活了反向追踪系统。
而此刻,钟楼地下三层。
苏倾月抱着加密硬盘贴墙缓行,脚步轻得如同落叶。
来时通道已被合金钢栅彻底封锁,红外警报灯闪烁不止。
广播里那道机械音再次响起,带着蛊惑般的节奏:“q号实验体,你已通过最终情感测试。你的愤怒、悲悯、觉醒……全部符合‘母钥’标准。加入我们,你将重塑人类美学秩序。”
她嗤笑一声,从颈间取下那只旧铜铃。
铃身斑驳,刻着半句诗:“风起于青萍之末”。
这是母亲唯一留给她的遗物,也是那段录音最后停顿时的呼吸频率载体。
师父曾说:“当万千亡魂齐鸣,天地亦为之开锁。”
她闭上眼,依着记忆中的三声长息,轻轻摇动铜铃。
一下。
耳机中传来小念撕心裂肺的哭喊:“妈妈——不要关灯!”
两下。
七村幸存的母亲们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在各自家中无意识地开口,哼起同一首走调的摇篮曲——那是当年哄被夺走的孩子入睡的歌。
三下。
音频波形在她手中的终端骤然叠加,形成一道奇特的共振频率,精准匹配档案库底层协议漏洞。
刹那间,所有电子锁接连爆闪绿光,钢栅轰然降下!
她快步踏出地道出口,回望那扇即将闭合的铁门,唇角微扬,低语如风:
“我不是什么引导者……我只是她们的女儿。”
身后,钟楼整座建筑突然断电,红光熄灭,唯余暴风雪呼啸卷起残页,似有无数双无形的手,正从黑暗深处缓缓抬起,推向黎明。
城东苏宅,客厅彻夜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