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山顶别墅的书房内,唯有电脑屏幕幽幽泛着冷光,映在苏倾月苍白的脸上。
她指尖还停留在回车键上,仿佛那一按耗尽了全身力气。
病历文件完整加载完毕——除了“白芷”作为监护人的确凿记录外,最令人震撼的是一张泛黄的手绘经络图。
墨线细腻,笔锋凌厉,勾勒出一个婴儿体内尚未完全觉醒的奇经八脉。
图中央以朱砂圈出命门、神阙、百会三穴,旁侧一行小楷批注:“先天通脉,灵台自启,此子当承《归藏》遗学,不可入凡俗。”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归藏》……那是师父生前唯一反复提及的古籍。
一本失传千年的医道秘典,据说是上古巫医之祖所留,能窥天命、断生死、逆阴阳。
而她从小背诵的那些晦涩口诀,每日凌晨被强行唤醒打坐导引,任由银针刺入周身大穴激发潜能的痛苦训练——原来不是磨砺心性,而是唤醒体质。
她不是被偶然救起的弃婴。
她是被选中的人。
“清源之门未关……若见q字,切勿轻动。”
师父临终前的遗言再次在耳边炸响。
那个“q”,不只是她成年后在网络世界代号的来源,更是二十年前就埋下的暗语!
苏倾月猛地站起身,椅子向后滑出刺耳声响。
她死死盯着屏幕上“京都·静心堂诊所”的字样,瞳孔剧烈收缩。
日本,京都。
那是师父真正的起点。
也是这场命运棋局的第一枚落子之地。
就在她心神震荡之际,书房门被无声推开。
傅司寒走了进来,步伐沉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他一眼便看出她的异常——脸色惨白,指尖发青,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他眉头一拧,二话不说走向空调面板,将温度调高五度,随即脱下身上那件厚重的黑色羊绒外套,兜头盖住她双肩。
“体温过低。”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惯有的冷静,可动作却极尽温柔。
他俯身扫过屏幕内容,目光在“白芷先生”四字上停留片刻,眉峰微蹙:“这个人……是你师父的正式代号?还是江湖上的诨名?”
苏倾月摇头,嗓音有些干涩:“他从不让我问来历。只说‘清源妇幼’是他布下的‘守门局’,为等一个该来的人。”她顿了顿,嘴角浮现出一抹近乎荒谬的苦笑,“我以为他在讲禅,说什么‘缘起即见真我’。现在才懂,他说的是——我在出生那一刻,就已经被标记了。”
傅司寒眸色渐深。
他缓缓直起身,却没有离开半步,反而绕到她身后,一手撑在桌面两侧,将她圈在自己与电脑之间。
这个姿势像守护,也像封锁退路。
“所以你现在想做什么?”他问,语气平静得可怕。
她仰头看他,眼中已没有方才的动摇,只剩下一簇燃烧的火焰:“我要去京都。”
话音落下,窗外一道惊雷劈下,整栋别墅都为之震颤。
傅司寒沉默数秒,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你可知这份病历为何会在日本出现?静心堂又是谁的产业?‘归藏’二字背后牵扯的是医学禁区,还是某种隐秘组织?你师父救你,是出于善念,还是完成一场传承仪式?”
每一个问题都像刀刃,剖开她心中尚未理清的迷雾。
但她眼神未闪一分:“正因未知,才必须去。若我不去找答案,这十八年被人设计的人生,就永远只是别人剧本里的提线木偶。”
傅司寒凝视她良久,忽然抬手,修长手指轻轻抚过她眼角残留的湿痕。
那一瞬,帝王般的冷漠裂开一丝缝隙。
“你不必一个人走。”他说。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
来电加密标识一闪而过——是苏景行。
苏倾月接通,还未开口,那边便传来低沉而紧绷的声音:“妹妹,你刚才黑进的是国际医疗联盟的灰色数据库,触发三级预警,有人已经在追踪Ip了。”
她不慌不忙:“我知道。”
“你还知道你要去京都?”苏景行冷笑一声,怒意几乎溢出话筒,“林秀兰背后还有人!那个女人不过是棋子,真正操控一切的还在暗处看着!你现在动,就是打草惊蛇!”
书房陷入短暂死寂。
雨声敲打着玻璃幕墙,像无数细碎的脚步逼近。
苏倾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满是决绝:“哥,如果连我都怕了,谁还敢揭开真相?”
电话那头长久沉默。
几秒后,苏景行的声音低了下来,却更加坚定:“……你要去,我可以不动用官方资源,但我会调特别行动组的便衣随行。你的脚踩在哪块地砖上,我的监控就会铺到哪里。不准单独行动,不准冒险探查旧址,有任何线索第一时间联络我——听到了吗?”
她轻笑了一声,眼底微热:“听到了,五哥。”
“还有,”他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大姐……我们五个认的是你这个人,不是dNA报告。你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通话结束。
苏倾月静静握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
傅司寒站在她身旁,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伸手将她散落的一缕发丝别至耳后。
他的掌心温热,熨贴着她冰冷的皮肤。
良久,她转身面向电脑,关闭所有非法访问痕迹,干净利落地抹去踪迹。
然后打开私人邮箱,起草一封匿名信,发送至京都某位中医学会老会长的加密账户,附上病历截图,并只写了一句话:
“白芷先生的关门弟子,回来了。”
做完这一切,她合上笔记本,抬起头,望向窗外风雨交加的夜空。
这一局,她不再是被动等待揭晓身份的受害者。
她是执棋者。
次日清晨,晨光未现,山间仍笼罩在薄雾之中。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山间雾气如纱,缠绕着苏家山顶别墅的飞檐翘角。
庭院外,傅氏集团专属直升机已悄然降落于停机坪,螺旋桨搅动晨风,卷起落叶纷飞。
苏倾月站在玄关镜前,指尖轻轻抚过那枚镶嵌着蓝钻的戒指——昨夜傅司寒亲手为她戴上,动作克制,却在她无名指上留下一道难以忽视的温热。
她低头凝视,内侧微不可察地嵌着一枚银灰色微型定位器,如同他沉默的执念:不阻你前行,但绝不许你失联。
“我不拦你查真相。”他昨晚立于窗畔,背光而立,轮廓冷峻如刀削,“但你要活着回来,听我说——这些年,我为什么第一眼就认出你不是普通女孩。”
她当时没问,只是静静望着他。
此刻回想,心口仍泛起一丝微澜。
婚礼前夕,他曾调阅苏家老宅监控回放。
画面里,她独自穿过偏廊,在无人角落蹲下身,拆开一台老旧电铃外壳,十指翻飞,焊锡、接线、校频,动作精准得像受过专业训练的机械工程师。
而那台电铃,是三十年前德国定制的老式门铃系统,早已停产,连图纸都难寻。
“没人教过你。”他说,“那是本能。”
她怔住。
那是师父教的。
七岁那年,暴雨夜停电,她用一根铁丝和半截电池点亮了整间药庐的应急灯。
师父说:“手要稳,心要空,技随心动,才是活的学问。”
原来那些深埋骨血的技艺,早已在不经意间泄露天机。
登机前一小时,阿阮来了。
这位自幼服侍师父的老仆人,提着一只洗得发白的旧布包,眼角含泪,一声不吭地将它放在她手中。
打开时,苏倾月呼吸一滞。
一双小小的婴儿鞋,粗布底,红缎面,绣着两朵洁白山茶花——针脚细腻,纹路古朴,绝非现代机器制品。
鞋内还裹着半块玉锁片,青灰泛润,边缘断裂处参差如岁月咬痕。
背面刻着两个极小的篆字:“归藏”。
她的手指猛地一颤。
这图案——与病历中那张朱砂经络图的核心符号线条完全一致!
环形交叠,三脉归一,正是《归藏》秘传中的“启灵阵眼”!
“夫人说……”阿阮声音沙哑,“这本该在你满月时戴上。可那天夜里,医院乱作一团,等她赶到,孩子已经被抱走……只剩这只鞋,是从襁褓里掉出来的。”
苏倾月缓缓攥紧玉片,掌心传来冰凉又熟悉的触感,仿佛有股隐秘的力量顺着血脉逆流而上。
他们换走她,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权。
是为了藏她。
让某个“人”,找不到她。
谁要找她?
谁怕她觉醒?
《归藏》……究竟是医书,还是某种禁忌传承的钥匙?
她抬头望向窗外绵延雨幕,薄雾深处似有低语回荡。
她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尘封二十年的国际长途号码——那是师父生前唯一留给她的紧急联络方式,从未使用过。
电话竟在第三声铃响后接通。
听筒那头,是一片寂静的呼吸声,遥远、苍老,却又无比熟悉。
苏倾月闭了闭眼,声音轻得像一片叶落:
“师父……是我。我要当面问您,《归藏》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