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的雨丝细如牛毛,斜斜地织在北境的天空。林安站在黑石部落新垦的谷田边,看着雨珠落在嫩绿的谷苗上,凝成晶莹的水珠,顺着叶片滑落,渗进黑褐色的泥土里。阿古蹲在田埂上,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苗尖,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
“你看这苗,”阿古抬头看向林安,铜色的脸上带着憨笑,“比我们种的青稞精神多了,才撒下去五天,就蹿出这么高。”他手里捏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刚采的野薄荷,“赵丫姑娘说这草泡水能醒神,给你尝尝。”
林安接过薄荷,凑近闻了闻,清凉的气息驱散了雨雾带来的湿闷。“谷苗喜水,这场雨来得正好。”他指着谷苗根部的泥土,“你看这土,湿而不黏,正是长根的时候,过几天再松松土,保准长得更旺。”
不远处,李石正跟几个黑石汉子比试耕地。他赶着阿依娜部落借来的驯鹿,犁铧在田里划出整齐的浅沟,引得黑石汉子们阵阵喝彩。“看到没?这叫‘深浅一致’!”李石得意地扬着鞭子,“你们那犁法太糙,把土块翻得乱七八糟,苗根都扎不稳。”
一个黑石汉子不服气,抢过犁杖试了试,结果驯鹿不听话,犁头歪歪扭扭地在田里画出条蛇形,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还是你来吧,”汉子红着脸让开,“这中原的法子,看着简单,学起来真难。”
赵丫提着药篓从雨幕中走来,篓里装着刚采的蒲公英,白色的绒毛沾着雨珠。“白灵婶婶说蒲公英的根能治胃病,”她把药草分给黑石部落的妇人,“挖的时候要带点土,不然容易断。”
妇人们围上来,仔细学着辨认蒲公英的叶子,其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忽然说:“以前巴图总说你们是来抢地盘的,现在看来,你们是来送好日子的。”她怀里的孩子伸手去抓赵丫的药篓,咯咯地笑。
赵丫笑着把一颗野草莓塞进孩子手里:“以后有啥不懂的就问,种庄稼、认草药,我们知道的都教你们。”
雨渐渐停了,云层裂开道缝隙,阳光漏下来,给谷田镀上了层金边。阿依娜带着萨满走过来,萨满手里拿着个牛角号,对着天空吹了三声,浑厚的号声在田野上回荡。“这是‘祈丰号’,”阿依娜解释道,“萨满说雨停得正好,该请土地神保佑庄稼了。”
萨满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谷粒和酥油,撒在田埂上。他嘴里念念有词,蓝紫色的雪绒花挂在银须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土地肥沃,雨水充足,谷苗茁壮,秋收满仓……”
孩子们跟着起哄,也学着萨满的样子撒谷粒,只是力道没掌握好,谷粒撒得满身都是,引得大人笑成一团。阿木跑在最前面,手里举着个用麦秆编的小风车,风车在风里转得飞快,影子投在谷苗上,像只跳动的小蝴蝶。
中午的炊烟在两境的帐篷间升起。黑石部落的妇人学着做谷粉饼,虽然火候没掌握好,饼子边缘有些焦黑,却透着股香甜。阿古捧着刚烤好的饼子,硬要塞给林安:“尝尝,我婆娘做的,比上次的强多了。”
林安咬了一口,焦香混着谷香在嘴里散开,确实比上次的进步不少。“好吃,”他真心称赞,“再练练,能赶上张婶的手艺了。”
提到张婶,李石立刻来了精神:“等秋收了,我让我娘来北境,教你们做中原的馒头和包子,用新磨的面粉做,暄软得能弹起来!”
“真的?”黑石部落的孩子们眼睛亮了,他们还从没见过馒头是什么样子。
“当然是真的!”李石拍着胸脯,“到时候再教你们做糖包,里面放北境的蜂蜜,甜得能粘住牙齿!”
田埂上的笑声像风吹麦浪似的,一波接着一波。林安看着阿依娜和黑石部落的族长凑在一起看谷田图纸,看着赵丫教女人们辨认草药,看着李石和阿古比划着耕地的技巧,忽然觉得,这场雨不仅滋润了谷苗,也滋润了两境人的心。
傍晚的时候,黑石部落的汉子们唱起了古老的歌谣,曲调苍凉却透着股新生的力量。阿依娜也跟着唱,银链在发间晃动,歌声混着风声,在谷田上空盘旋。林安虽然听不懂歌词,却能感受到其中的喜悦——那是对丰收的期盼,是对安宁的珍惜,是两个曾经对立的部落,终于在同一片土地上,唱出了同样的歌。
林安靠在渠边的石头上,看着水流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缓缓淌过两境的土地。他想起刚来时的剑拔弩张,想起巴图死在田垄上的血色,想起开渠时的汗水与争执,忽然觉得像做了场梦。而眼前的景象——绿油油的谷苗,欢笑的人们,交融的歌声,才是最真实的北境。
阿依娜走过来,递给她一片烤干的雪绒花瓣:“萨满说,把这个夹在书里,能带来好运。”她的指尖沾着谷粉,蹭在林安的手背上,像撒了层金粉。
林安把花瓣小心地收好,看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谷田,轻声说:“等谷子熟了,我们就把两境的田埂拆了吧,让它们连成一片。”
“好啊,”阿依娜笑着点头,眼睛在暮色中亮得像星星,“到时候,就分不清哪是阿依娜部落的,哪是黑石部落的了。”
夜风带着泥土的气息吹过,谷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应和着他们的约定。林安知道,这片土地上的故事,已经不再有部落的界限,只有共同的期盼,像那些茁壮成长的谷苗,在雨润风拂中,向着丰收的秋天,悄悄生长。
歌声还在田畴间回荡,温柔而绵长,像首写给土地与和平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