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了陆承烨的资金，如同亲手拆除了最后一道可能依赖的护栏。林薇真正意义上，赤手空拳地站在了自己选择的陡峭山路前。她在市中心一栋略显陈旧的写字楼里，租下了一个不足六十平米的小办公室——电梯间的瓷砖有些开裂，走廊里飘着隔壁快餐店的油烟味，但胜在租金便宜，且采光不错。她自己动手，用网购的浅灰色涂料刷新了墙面，将打印好的“林薇策略咨询工作室”招牌钉在门上。牌子很小，白底黑字，在众多镶金嵌银的公司标识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陆承烨遵守了他的承诺，没有提供直接的金钱援助，但通过周谨，为她引荐了几个行业峰会的入场资格，还有一份整理好的“女性消费领域潜在合作方名录”。名录上标注着企业规模、核心需求甚至负责人的性格偏好，显然是嘉格内部的精准资料。林薇对着那份名录看了很久，指尖划过纸页上熟悉的企业名称，最终还是将它放进了抽屉最底层。她感激这份心意，却坚持靠自己的人脉积累和沟通技巧去敲开每一扇门。她知道，只有完全凭借自身力量走出的路，才真正属于她自己。
创业的艰难，远超她的想象。曾经在嘉格，她动动手指就能调动团队资源，一个电话就能对接行业顶尖供应商，而现在，所有琐碎的事情都需要她亲力亲为——从更换办公室的灯泡，到缴纳物业费，再到打印复印文件，每一件事都在消磨她的时间和精力。
招募团队是第一个难关。她在招聘网站上发布了信息，特意突出“女性品牌深耕”“扁平化管理”等亮点，可前来面试的人寥寥无几。偶尔有几个能力不错的，在了解了工作室初创的规模、不确定的前景以及远低于市场水平的起步薪资后，都委婉地拒绝了。“林小姐，您的理念我很认同，但我刚毕业，还是想先去大公司积累经验。”“抱歉，我需要一份能负担房贷的稳定收入。”他们更倾向于选择嘉格那样平台稳定、资源雄厚的大公司，没人愿意陪着一个“光杆司令”赌未来。
一次，一个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年轻女孩苏晓来面试策划岗，对林薇提出的“情感化女性品牌传播”理念很感兴趣，两人从女性消费心理谈到行业趋势，聊了整整一个下午。女孩眼里闪烁着热情的光芒：“林姐，我觉得我们能一起做出不一样的东西！”林薇以为终于找到了第一个伙伴，送她下楼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但第二天，女孩发来邮件，抱歉地表示家里更希望她去“更有保障”的单位，还附上了一张她与嘉格hR的offer确认截图。林薇看着那封邮件，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坚定。
寻找客户更是步履维艰。她带着精心准备的方案，主动拜访之前在嘉格工作时积累的一些潜在客户。对方看在她是“前嘉格核心成员、现陆承烨女友”的份上，大多客气接待，泡上上好的茶，聊些无关痛痒的行业动态，但一谈到实质合作，态度就变得含糊其辞。
“林小姐，你的能力我们当然是认可的。当年星晖那个案子，你处理得漂亮极了。”一家美妆企业的客户总监李总靠在真皮沙发上，手指摩挲着茶杯杯沿，语气带着歉意，“不过……你们工作室刚起步，团队都还没组建完整，抗风险能力毕竟有限。我们这个新品 launch 项目很重要，预算也不低，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理解。”林薇脸上保持着专业的微笑，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红痕。她知道，对方看重的从来不是林薇的能力，而是她背后嘉格的平台和陆承烨的资源。如今她主动剥离了这层光环，在很多人眼中，她的价值便大打折扣，成了一个“没有保障的冒险者”。
晚上，她回到位于老城区的出租屋——为了节省开支，她暂时搬离了陆承烨那套宽敞明亮的公寓，租了一个月租两千五的单间，房间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书桌，洗澡要去公共卫生间。她累得连饭都不想吃，将装满方案的公文包扔在地上，只想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手机忽然亮起，屏幕上跳出“陆承烨”三个字，附带一条消息：「忙完了吗？是否吃了晚饭？今天去见李总，顺利吗？」他总是这样，即便不干预，也能通过各种渠道悄悄关注着她的动态。
她看着那条消息，鼻尖猛地一酸，所有的委屈和疲惫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上心头。她想告诉他，今天又被拒绝了三次，团队还是只有她一个光杆司令，办公室的物业费催了两次，这个月的房租还没凑齐，刚才回来的路上，自行车胎还被扎破了，推着车走了两站路……
但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水龙头前，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冷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她不能回头，不能示弱。一旦开口抱怨，就意味着她承认了自己的软弱，意味着她潜意识里依然在期待他的庇护，那她之前所有的坚持，都成了笑话。
她擦干脸上的水珠，手指在屏幕上缓慢敲打，每一个字都经过斟酌：「吃过了，和李总聊得很愉快，有进一步合作的可能。一切顺利，不用担心。你也早点休息。」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终于忍不住，无声地掉了几滴眼泪。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修改明天要见的一家母婴用品公司的方案。那家公司规模不大，预算也有限，但至少愿意给她一个展示的机会。夜深人静，房间里只有键盘敲击的“哒哒”声，陪伴着她。胃部因为饥饿隐隐作痛，她起身翻了翻抽屉，找出一包最便宜的袋装泡面，用热水泡开。氤氲的热气熏湿了她的眼眶，她却倔强地仰起头，不让一滴眼泪掉下来。
她想起陆承烨曾经那套严苛的“扣分制”，想起他第一次在会议室里撕碎她的方案，说“嘉格不需要及格的作品，要做就做到十分”；想起他说的“第十级台阶”，那时，台阶的顶端是他，是他的认可，是嘉格的合伙人席位。而现在，她要攀登的，是属于她自己的山峰。台阶的顶端，没有光环，没有依附，只有她林薇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电脑右下角的邮箱提示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深夜的寂静。她以为是垃圾邮件，随手点开，却愣住了。发件人是“悦芽母婴创始人 陈曦”，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中小型企业。邮件内容很简单：“林薇女士，您好。我在‘女性创业论坛’上看到了您发表的《母婴品牌的情感共鸣构建》一文，对您提出的‘场景化需求挖掘’观点很感兴趣。我们正在筹备一款新的育儿辅食产品，想咨询一些具体的传播策略问题，不知您是否有时间？”
邮件附件里，附上了那篇文章的截图，还有悦芽母婴的简单介绍。询盘金额不大，甚至只是咨询阶段，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是对她“林薇”个人专业能力的认可，与她背后的任何光环、任何平台都无关。
林薇看着那封邮件，久久没有动弹。指尖轻轻划过“林薇女士”这四个字，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委屈。
然后，她慢慢地、极其认真地开始回复。从感谢对方的认可，到对悦芽母婴现有产品的初步分析，再到提出具体的咨询时间建议，每一个措辞都反复斟酌，力求精准专业。她甚至特意查了陈曦的LinkedIn资料，了解她的创业背景，以便后续沟通更有针对性。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将她清瘦却挺得笔直的背影，映在玻璃窗上。远处传来几声稀疏的鸟鸣，天快要亮了。
她知道，这只是漫长征途上一个微不足道的起点，前路依旧布满未知的坎坷——资金短缺、团队匮乏、市场竞争激烈，每一个问题都可能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但这一刻，这封来自陌生人的、纯粹的认可，像黑夜里骤然亮起的一颗星，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她继续前行的路。
她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泡面，大口吃了起来。味道依旧寡淡，但她却觉得格外香甜。
她不会回头。绝不。
与悦芽母婴的咨询对接会顺利吗？这能否转化为林薇工作室的第一笔正式订单？面对资金和团队的双重压力，她会选择降低标准招募成员，还是坚持理念等待合适的伙伴？而陆承烨在得知她的困境后，所谓的“战略支持”会以何种不越界的方式落地？当林薇的事业刚有起色时，会不会遭遇来自嘉格竞品的直接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