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天鹅绒，缓缓覆盖了帕多卡市。白日的喧嚣与斗技场的烟尘渐渐沉降，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形态的、更为精致而隐蔽的骚动。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棱角分明的建筑轮廓，仿佛一头巨兽睁开了它冰冷的复眼，注视着在其甲壳缝隙间穿行的流光与生命。
星、小识和焉灭三人，正行走在连接着第三空港与主城区的“虹桥夜市”上。与白日里充满硬核斗技风格的“斗技大道”不同，这里的氛围更为迷离。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烤制异兽肉以及能量晶体挥发后的甜腻气息。摊位上的商品光怪陆离：会自动变换图案的发光布料、封装着微型风暴的水晶球、据说能短暂提升反应速度的“闪电气泡饮”……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小识像是撒欢的猫，在各个摊位间窜来窜去，一会儿拿起一个会发出怪叫的骷髅头面具，一会儿又对一串如同星云旋转的项链产生了浓厚兴趣。她嘴里叼着根据说是“百味肉干”的零食，表情在草莓的清甜和魔鬼椒的灼痛之间飞速切换，龇牙咧嘴，却又乐此不疲。
“喂，星！你看这个！”小识拿起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金属魔方，手指刚触碰上去，魔方瞬间解体，化作数十个细小的碎片在空中组成一个不断变化的复杂几何体，然后又在她惊讶的目光中“咔哒”一声恢复原状。“有意思！这东西要是用来阴人……不是，是用来锻炼空间想象力多好！”
星无奈地扶额，看着小识又把下一个目标锁定在一个卖“共鸣水晶”——一种可以记录并回放短暂战斗影像的奇特晶体——的摊位上。她自己的购物欲在白天的“斗技大道”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此刻更多的是以一种观察者的心态，感受着这座城市的脉搏。派蒙飘在她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一个卖“星光”的摊子，口水都快流成河了。
“焉灭，你看这个……”星想回头跟焉灭分享感受，却发现那位蓝发少女正停在一个卖精致甜点的摊位前，目光牢牢锁定在一排排色泽诱人、造型各异的布丁上。那专注的神情，仿佛眼前不是甜品，而是什么关乎宇宙存亡的至高真理。
摊主是个胖乎乎的大婶，看着焉灭那“渴望”的眼神，笑眯眯地推荐：“小姑娘，来一个吧？这是今天新出的‘星空流沙布丁’，用的是帕多卡特产的幻光果，吃了能让人心情变好哦！”
焉灭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掏出了一枚灵晶币——那是星之前给她的零花钱。然后，在星和小识略带诧异的注视下，她买下了那个布丁，用自带的小勺，极其珍惜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起来，脸上居然浮现出一种近乎“幸福”的满足感。
“……我算是知道怎么‘投喂’她了。”星小声对派蒙嘀咕。
派蒙猛点头：“布丁！以后谈判或者打架前，先给她塞一打布丁！”
就在这时，爱酱的虚拟界面无声地在星的眼角余光处弹出，带着一丝微弱的警示黄光：「宿主，检测到有不明能量源正在对您进行持续性、低强度的扫描。来源方向：十点钟方向，约五十米外，‘静心茶楼’二楼窗口。」
星心中一凛，脸上的轻松神色瞬间收敛了几分。她没有立刻转头望去，而是借着拿起旁边一个摊位上的发光首饰把玩的动作，用眼角的余光瞥向爱酱提示的方向。
那是一家装修颇为雅致的茶楼，与周围喧闹的夜市格格不入。二楼临窗的位置，坐着一位穿着深蓝色典雅长袍的中年男子。他面容儒雅，气质温和，手中端着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目光似乎正随意地扫视着夜市，但星能感觉到，那看似随意的目光，有那么几次，精准地落在了自己和小识、焉灭的身上。
“小识，焉灭，”星用精神链接——这是他们在休伯利安上为了方便行动，由爱酱临时搭建的短程通讯频道——低声呼唤，“十点钟方向，茶楼二楼，有个‘观众’。”
小识正跟摊主为了一个“幻影核心”的价格讨价还价，闻言动作微微一滞，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蛛网般悄然蔓延过去。片刻后，她在链接里回复：“嗯，感觉到了。一股子‘道貌岸然’的味儿，精神力不弱，但在老娘面前玩这个，还嫩了点。”她甚至故意对着那个方向，做了个鬼脸。
焉灭则是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布丁，才淡淡地在链接里回应：“蝼蚁之视，无须在意。”但她还是微微侧头，那双仿佛蕴藏着宇宙终始的眸子，淡漠地扫了一眼茶楼窗口。
就在焉灭目光触及的瞬间，茶楼上的墨先生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袖中一枚雕刻着繁复纹路的玉佩，原本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用于探测的能量波动，此刻却猛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光芒黯淡下去，表面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墨先生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心底泛起惊涛骇浪：‘竟然能直接湮灭我的探灵玉符的波动？！这三个……到底是什么来路？’
星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的出现绝非偶然。她回想起爱酱之前的警告，关于高浓度灵能环境下的谨慎建议，关于被特定法阵侦测的风险。难道，这就是帕多卡水面下的势力，开始按捺不住，浮出水面了吗？
她正思忖着，那位茶楼上的墨先生却放下了茶杯，整理了一下衣袍，竟然起身，径直走下了茶楼，朝着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几位小姐，晚上好。”墨先生在距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微微颔首致意。“方才在楼上品茶，偶然见到几位风采不凡，尤其是这位小姐，”他目光转向星，“今日在报名处，‘一棍破铁壁’的英姿，可是已经传遍小半个城区了。忍不住心生结交之意，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他的话语彬彬有礼，姿态放得很低，但星能感觉到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深处，隐藏着审视与探究。那是一种学者面对稀有标本，或者商人发现奇货可居时的眼神。
星心中警惕，脸上却露出一个略带腼腆和无害的笑容：“啊？您过奖了，我只是力气大了点，运气好而已。”她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不谙世事、只是有点蛮力的傻白甜。
墨先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笑道：“小姐过谦了。‘铁壁’的防御在SS级中也属顶尖，绝非单靠力气就能破解。小姐的‘异能’，似乎……颇为独特，与帕多卡常见的灵能路径，乃至我所知的诸多力量体系，都迥然不同。”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仿佛……来自星空之外。”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很轻，却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星的心上。来自星空之外？他知道了什么？是关于休伯利安，还是关于她的系统，亦或是……她穿越者的身份？
小识在旁边撇撇嘴，直接在精神链接里吐槽：“啧，来了来了，经典套话环节。星，跟他虚与委蛇，看看这老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焉灭则是对这场对话毫无兴趣，她的目光又开始在周围的甜品摊上逡巡，似乎只在思考下一个布丁该选什么口味。
墨先生仿佛没有看到小识的不耐和焉灭的漠然，继续微笑道：“这夜市虽然热闹，但终究嘈杂了些。若不嫌弃，前方不远处的‘静心茶楼’环境清幽，备有上好的‘凝神香茗’，可否赏光移步，容我稍尽地主之谊？或许，我们能聊一些……更深入的话题。”
星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了解帕多卡背后秘密的机会，尽管可能伴随着风险。她看了一眼小识，小识在链接里怂恿：“去！怕他不成？正好看看他们想干嘛！”她又看了一眼焉灭，焉灭无所谓地耸耸肩。
“好啊，”星脸上笑容不变，“正好我们也走累了，那就打扰先生了。”
“荣幸之至。”墨先生侧身引路，姿态优雅。
一行人随着墨先生再次步入“静心茶楼”。与楼下的喧闹隔绝，二楼果然清静雅致，熏香袅袅，令人心神宁静。墨先生要了一个临窗的雅间，屏退了侍者，亲自为三人斟茶。
茶水呈琥珀色，香气清冽，确实非同凡品。派蒙好奇地想凑上去闻闻，被星悄悄按住了。
“还未自我介绍，”墨先生将茶杯轻轻推到三人面前，“鄙姓墨，单名一个‘文’字。隶属于一个致力于探寻力量本源与世界终极奥秘的小小组织——‘神只之眼’。”
“神只之眼？”星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这个组织名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傲慢与神秘。
“不错。”墨文先生微微颔首，“我们相信，在这浩瀚星海，无穷世界之中，存在着超越凡俗理解的终极力量与智慧。而我们的使命，便是观察、记录，并尝试去理解、甚至……接近这种力量。”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再次扫过三人，尤其是在星和焉灭身上停留了片刻。“我们欣赏真正的天才，致力于为那些不甘平庸、渴望触及真理的‘变量’，提供指引与资源。”
“变量？”星捕捉到了这个词。
“是的，变量。”墨文先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些能够打破既定轨迹，带来新的可能性，甚至……扰动命运长河的存在。像三位这样的，力量本质如此特殊，毫无疑问，正是我们寻找的‘变量’。”
他袖中那枚已经出现裂纹的玉佩，似乎又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试图进行更深层次的探测。这一次，目标似乎是星体内那驳杂而强大的力量根源。
然而，还没等星的存护之力自发反应，小识已经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一股无形无质，却更为霸道凌厉的精神力如同尖针般，反向刺入了那玉佩之中。
“咔嚓！”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
墨文先生脸色猛地一白，袖中的玉佩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碎裂成了几块。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看向小识的目光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他赖以探测他人能量本质的宝物，竟然被对方一个看似随意的精神反击就彻底摧毁了！
小识端起茶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热气，懒洋洋地说：“墨先生，喝茶就好好喝茶，老是用些小玩意儿偷偷摸摸地看，很不礼貌哦？我们乡下人，胆子小，经不起吓的。”
墨文先生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变得有些僵硬。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是在下失礼了……三位的力量层次，远超我的预估。”他意识到，常规的试探和招揽手段，对这三个“异数”恐怕毫无作用。
他不再绕圈子，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张材质奇特、触手冰凉的黑色金属卡片。卡片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极其简洁、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深意的抽象图案——一只仿佛由星辰与虚空构成的眼睛。
“这是我们‘神只之眼’的凭证。”墨文将卡片放在桌上，推向星。“联赛之后，无论结果如何，凭借此物，均可至‘观星塔’顶层一叙。那里，有诸位可能感兴趣的‘答案’，关于这个世界，关于你们自身，也关于……‘神只’的真相。”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诱惑力，仿佛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指引方向的灯塔。
星看着那张黑色的卡片，没有立刻去接。她能感觉到这张卡片上萦绕着一股微弱却异常纯粹和古老的能量波动，与这个城市弥漫的灵能有所不同，更加……高位格。爱酱的扫描数据也瞬间在她视野中闪现：「检测到未知高维能量印记，与数据库内‘神性’特征有7.3%相似度，建议高度警惕。」
“神只的真相？”星抬起眼，看向墨文，脸上那天真无害的笑容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探究，“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过，我们还是先打完比赛再说吧。”她最终还是伸出手，拿起了那张卡片。入手冰凉，仿佛握着一小块永恒的寒冰。
她没有承诺什么，但收下卡片这个动作本身，就代表了某种程度的接触。
墨文先生见状，脸色稍缓，重新挂上了那副儒雅的面具：“当然，期待诸位在联赛中的精彩表现。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的。”他端起茶杯，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星站起身，小识和焉灭也跟着起来。焉灭自始至终，除了对布丁，对这场对话和那张卡片都毫无兴趣。
离开茶楼，重新汇入夜市的喧嚣，星看着手中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片，上面的眼睛图案仿佛活过来一般，深邃地回望着她。
“神只之眼……观星塔……”星低声念叨着，将卡片收好。“派蒙，爱酱，重点标记这个组织。我有预感，我们这次的帕多卡之旅，恐怕远比想象的要……刺激。”
小识双手抱在脑后，叼着新的肉干，含糊不清地说：“管他什么神啊眼的，敢来找事，通通打爆！”
焉灭则不知何时，手里又多了个新的布丁，正小口品尝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及手中甜点的万分之一重要。
然而，在星的精神感知深处，爱酱的警告再次浮现，带着一丝红色的标记：「警告，宿主已被未知高维存在标记。‘神只之眼’威胁等级，提升至‘高’。」
夜空之下，帕多卡的灯火依旧璀璨，但那光芒背后，似乎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阴影与低语。星的到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已经开始激起涟漪，而这涟漪，正悄然向着风暴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