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离去后,小院再次被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楚惊鸿缓缓坐回椅中,指尖冰凉,方才那番看似平静的对话,耗尽了她的心力。萧景玄的每一句话都像裹着绒布的钢针,看似关怀,实则试探与警告并存。
他绝对知道昨日晚膳有异,却选择用一种近乎纵容的方式轻轻揭过,甚至给予她直接联系御膳房的“特权”。这绝非仁慈,而是更深的掌控——他将她置于一个看似更安全、实则更显眼的位置。任何一次她对膳食的特殊要求,都会成为落人口实的记录,也会让背后下毒之人更加警惕,或许会采取更隐蔽难防的手段。
而那碟蜜饯,更像是一个烙印,无声地宣告着:朕能给你,也能收回。你的安危,系于朕一念之间。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这种绝对的权力面前,个人的智慧和挣扎显得如此渺小。
但不能放弃。只要还活着,就还有机会。
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文书上。皇帝对清淮闸段的快速反应,说明他对漕运问题并非
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早已布局。自己误打误撞,或许正好切入了他计划中的一环。这既是危险,也是机遇。如果能在不触及核心利益的情况下,适当展现出在这方面的“用处”,或许能增加一点点生存的筹码。
接下来的几日,她更加专注于漕运及相关联的财政文书,从中梳理线索,寻找那些不易察觉的漏洞和矛盾,但标注得更加谨慎,只提现象,绝不妄下结论。
期间,柳如烟未曾再来。送饭的太监也恢复了往常的沉默和规矩。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平静,但楚惊鸿心中的那根弦却越绷越紧。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这日深夜,她因心中烦闷,难以入眠,索性披衣起身,推开房门,走到廊下。院中那方小小的莲池在月色下泛着幽暗的光,枯败的荷叶耷拉着,显得有几分凄凉。
夜风带着寒意吹拂而过,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许。她倚着廊柱,望着被宫墙切割的四角天空,思绪飘向远方。边关的月色,是否也如此清冷?林河和那些旧部如今怎样了?巽风潜入皇宫后,是否安全离开了?
正胡思乱想间,莲池对面,靠近院墙的阴暗角落里,似乎极其轻微地响动了一下。
像是石子落入水中,又像是……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她的心脏猛地一提,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绷紧,目光锐利地投向那片阴影。
是巡逻的侍卫?还是……?
那声响之后,再无动静。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但她不敢大意,保持着绝对的静止,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仔细捕捉着周围的任何异样。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就在她以为真是自己听错了,准备退回屋内时——对面阴影里,极其缓慢地,升起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幽绿色的磷光!
那光点只有豆粒大小,在空中悬浮了片刻,随即如同鬼火般,悄无声息地、以一种诡异的轨迹,缓缓向她所在的廊下飘来!
楚惊鸿骇得头皮发麻,几乎要失声惊叫!这是什么东西?!
她猛地后退一步,背脊抵住冰冷的房门,手下意识地摸向藏在袖中的匕首。
那点幽绿磷光飘到廊下,在她面前不远处停顿了一下,随即竟猛地向下坠落,“噗”地一声轻响,落入廊下摆放着的一盆半枯的罗汉松盆景的泥土中,瞬间熄灭消失。
一切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那盆罗汉松,和楚惊鸿狂跳的心,证明着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并非幻觉。
是什么?信号?某种传递信息的方式?还是……攻击?
她死死盯着那盆罗汉松,等了许久,再无任何动静。她咬咬牙,拔出匕首,极其谨慎地、一步步靠近那盆盆景。
泥土表面没有任何异常,那点磷光仿佛彻底融入了其中。
她用匕首尖端小心翼翼地拨开表层的泥土。一下,两下……忽然,匕首尖碰到了一个硬物!
她动作一顿,屏住呼吸,用匕首轻轻将那硬物从泥土中挑了出来。
那是一个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的、薄如蝉翼的金属片,形状不规则,边缘却被打磨得十分光滑。金属片的一面,似乎用某种极其细微的技法刻着几个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符号!
楚惊鸿用指尖拈起那冰冷的金属片,凑到眼前,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辨认。那些符号极其古怪,她从未见过,更像是一种……密码或暗号!
这到底是什么?!是谁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传递给她的?!目的何在?
她猛地抬头望向金属片飞来的方向——那片靠近院墙的阴影。院墙之外,是另一重宫苑,据她所知,那边似乎是一片闲置的殿宇……
忽然,一个极其微弱的、仿佛夜枭啼叫的声音,从墙外极远处飘来,转瞬即逝。
楚惊鸿握着那枚冰冷的金属片,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皇宫,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窥伺?
她感觉自己正被卷入一个越来越深、越来越诡异的旋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