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时光倏忽而过,看似平静的朝堂之下,暗流依旧汹涌。
玉砚生辰宴的筹备在皇后授意下悄然进行,各方势力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聚焦于瑞王府,等待着那场即将到来的、意义非凡的宴会。
然而,一则来自北疆前线、加急送达的军报,瞬间打破了这表面的平静,在翌日的早朝之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传令兵风尘仆仆,跪在金銮殿中央,声音因疲惫与紧张而微微发颤,禀报着最新的战况:
“启禀陛下!北疆急报!我军主帅洛宫奕将军……已然寻获!”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是一震,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传令兵。玉砚垂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那传令兵继续道:
“洛将军此前追击残敌,不幸陷入埋伏,身负重伤,腿被敌军长矛刺穿,深可见骨!幸得当地一农户冒险相救,藏于家中养伤,方能保全性命。因伤势过重,与大军失联多日……”
玉砚听到“深可见骨”四字,只觉得呼吸一窒,眼前仿佛浮现出那狰狞的伤口,心疼与后怕交织涌上心头。
尽管早已从洛宫奕口中知晓部分真相,也知道那伤口其实不是因为那个得的,但亲耳听到这凶险的过程,仍是令他心悸不已。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消息还在后面。
“洛将军失踪养伤期间,蒙人大举来袭。监军大皇子殿下……亲率兵马迎敌。
然……然敌军势大,阵型冲撞之下,大皇子殿下坐骑受惊,不慎坠马……被后方乱军战马……踏中了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军医诊断……大皇子殿下右腿腿骨……粉碎性断裂,伤势极重……边关缺医少药,条件艰苦,恐……恐已难以续接复原。如今……大皇子殿下已被紧急护送,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医治。”
他顿了顿,最后补充道:
“洛宫奕将军虽身负重伤,但一经寻回,得知军情,便即刻拖着伤体,重新指挥作战,目前仍在北疆前线殊死抵抗外敌,稳定局势。”
整个金銮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放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隐现。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那大儿子在北疆都做了些什么“好事”?洛宫奕的“失踪”,其中必有玉明的手笔!
如今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算计来算计去,最终却把自己搭了进去,落得个终身残废的下场!这简直是皇家的耻辱,也是身为父亲的痛心!
朝堂之下,百官神色各异,精彩纷呈。
原本属于大皇子一派的官员,有的暗自松了口气——大皇子虽残,但至少性命无忧,且此事发生在战场上,算是“因公负伤”,至少保住了体面和未来的爵位,总比因构陷主帅被问罪来得好;
另一部分则面如死灰,他们投入最多,押注最大,如今靠山崩塌,前途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心中一片冰凉。
而二皇子一派的官员,则难以抑制地流露出窃喜之色,虽然个个都极力低着头,试图掩饰上扬的嘴角和交换的眼色。
大皇子一废,储君之位最大的竞争者便少了一个,这对二皇子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只是这喜悦绝不能表露出来,毕竟表面上,大皇子是为国负伤,任何幸灾乐祸都是大不敬。
玉砚站在臣列之中,垂着眼睑,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他既为洛宫奕安然归来并重掌军权而庆幸,又为大皇兄的结局感到一种复杂的悲凉。
争权夺利,到头来竟是这般两败俱伤(至少表面如此)的结局。
作为略通医术之人,他深知在边关那种恶劣环境下,被乱马踏断腿,意味着什么。
骨骼粉碎,神经、血管尽断,缺乏及时有效的手术和药物治疗,感染的风险极高……这腿,十有八九是彻底废了,即便回到京城汇集天下名医,能保住不截肢已是万幸,想要恢复如初,根本是痴人说梦。
但他什么也不能说。此刻任何关于伤势的言语,都可能被解读为落井下石或别有用心。他只能将这份判断默默压在心底,看着龙椅上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分的父皇,心中五味杂陈。
皇帝沉默了许久,才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沙哑:
“朕……知道了。退朝吧。即刻传召太医院所有院判、圣手,齐聚……齐聚大皇子府候着!一应药材,尽数取用,务必……务必全力救治!”
说罢,他似是不愿再多言,由内侍搀扶着,起身离开了龙椅。留下满殿心思各异的臣工,面面相觑,心中都明白,这京城的局势,从今日起,恐怕要彻底翻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