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冰谷、信号
零下五十二度。
这不是数字，是实质的杀意。它凝固空气，让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冰刀，肺腑被刺穿的剧痛混合着瞬间冻结的湿气。雪花不再是柔软的晶体，而是细小的、高速旋转的冰砂，被时速超过八十公里的极地狂风裹挟着，疯狂抽打在“雪熊”全地形雪橇车厚重的防弹复合装甲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爆响，如同无数冰雹在敲打铁皮鼓。
车窗外，只有一片旋转的、令人绝望的灰白。能见度不足五米，参天的云杉和冷杉只剩下模糊扭曲的黑色剪影，在狂风的撕扯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厚重的积雪覆盖了一切，掩盖了沟壑，也隐藏着致命的冰裂隙。
“雪熊”宽大的履带深深碾过近一米深的雪层，强劲的混合动力引擎发出沉闷的低吼，顽强地对抗着风阻和积雪。车内，暖气开到最大，混合着电子设备散发的微热和人体呼出的白气，勉强维持着一点可怜的暖意。驾驶座前的挡风玻璃上，除霜器开到最大功率，依旧不断凝结着厚厚的冰花，需要驾驶员不断手动刮除。
林薇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脸被防寒面罩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翻滚的雪幕，以及投射在挡风玻璃上的增强现实导航路线。代表“死寂冰谷”核心区的红色标记在电子地图上不断闪烁，距离：17.3公里。旁边，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光点，代表着眼镜捕捉到的那个神秘的加密信号源，就在冰谷深处某个坐标上，几乎与他们的目的地重合。
副驾驶座上，眼镜被牢牢固定在特制的担架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保温毯，还贴着好几个发热贴。他依旧昏迷着，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额角的纱布被重新包扎过，但依旧能看到渗出的暗红。一个便携式的生命体征监测仪挂在他手边，屏幕上微弱起伏的曲线显示着他的心跳和呼吸，如同风中残烛。他的头上戴着一个布满电极片的简陋感应头盔，连接线延伸出来，接在两人座位中间一个临时搭建的操控台上。
操控台上，正是老蔫那台破旧的便携通讯终端，屏幕被分割成几个区域：不断滚动的加密信号波形图，信号源定位地图，还有…一个极其简陋的命令行窗口。窗口里，一行行绿色的代码如同拥有生命般，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自动刷新、跳跃！
这是眼镜在出发前，用尽最后一丝清醒，在深度昏迷状态下，凭借肌肉记忆和残存意识，强行植入通讯终端的一个微型破解脚本——“小铁”的紧急子程序变种！它像一只无形的电子猎犬，正循着那加密信号的蛛丝马迹，疯狂地追踪、嗅探、尝试破解！
“信号…强度…波动…干扰…源…接近…” 生命监测仪旁边一个微型扬声器里，断断续续地传出眼镜昏迷中无意识的呓语，声音干涩扭曲，如同电子合成音。这是他大脑深层意识与破解程序产生的微弱共鸣，成了林薇在绝境中唯一的“导航员”和“预警器”。
“坚持住，眼镜。” 林薇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低沉而沙哑，更像是对自己的命令。她猛打方向盘，沉重的雪熊履带在厚厚的积雪中碾出一个急弯，险险避开前方一片被狂风吹得裸露出来的、犬牙交错的黑色玄武岩。“老蔫，报告位置和状态！”
后车厢里传来一阵物品滚动的哐当声和老蔫被颠簸得变了调的回应：“还…还活着！东西都固定着！薇姐！陨石晶体探测器有动静了！越靠近冰谷，那暗红色光点闪得越频繁！跟抽风似的！”
林薇瞥了一眼固定在操控台上的那个金属圆球。中心镶嵌的暗红色陨石晶体内部，一点幽蓝色的光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闪烁着，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晶体极其轻微的嗡鸣震动。这震动，仿佛与车窗外肆虐的极寒狂风，与雪橇车引擎的轰鸣，甚至与她贴身收藏的、陆辰身上取下的那点星图刻痕残留物的冰冷死寂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共鸣频率！
死寂冰谷…就在前方！
导航地图上，代表冰谷边界的虚线已经近在咫尺！就在此时——
“滋啦——！！！”
“警告！高能…干扰…！主动…探测波…锁定…我们…！！！”
眼镜的呓语突然变得尖锐刺耳！同时，操控台上通讯终端的屏幕猛地一黑！所有信号波形图瞬间变成一片刺眼的雪花噪点！定位地图上代表他们自身位置的绿色光点和那个追踪的红色信号源同时消失！只有那个简陋的命令行窗口里，绿色的代码流瞬间变成了疯狂刷屏的红色乱码和错误警报！
“妈的！被发现了！” 林薇心头警铃大作！对方不仅技术高超，而且拥有强大的主动探测和电子压制能力！她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吱嘎——！！！
沉重的雪熊在厚厚的积雪中猛地一顿，履带卷起漫天雪沫！几乎就在同时！
咻！咻！咻！
三道灼热的赤红色光束，如同撕裂灰色天幕的死神镰刀，毫无征兆地从前方左侧一片被风雪半掩的冰崖后射出！精准地打在雪熊刚才前进轨迹的前方雪地上！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灼热的气浪裹挟着冰雪和碎石狠狠拍打在雪熊的装甲上！整个车身剧烈摇晃！挡风玻璃上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敌袭！！！” 后车厢的老蔫发出惊恐的嘶吼！
林薇死死稳住方向盘，眼中寒光爆射！她没时间思考对方是谁！反击！必须反击！雪熊庞大的车身在对方精准的火力下就是活靶子！
“胖子！给老子打！！！” 林薇对着通讯器嘶吼！虽然胖子不在，但这是喊给后车厢的老蔫听的！
老蔫虽然吓得魂飞魄散，但常年干“特殊物流”的狠劲也被逼了出来！他连滚爬爬地扑到后车厢一个被油布盖着的凸起物旁，猛地掀开油布——赫然是一门被改装固定在雪熊尾部、口径惊人的双联装霰弹发射器！老蔫手忙脚乱地解除保险，将粗大的炮口对准光束射来的方向，看也不看，凭着感觉狠狠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
沉闷如雷的轰鸣！三发特制的、装有高爆钢珠和铝热剂的霰弹如同愤怒的铁拳，狠狠砸向那片冰崖！
轰隆隆隆——！！！
比刚才更猛烈的爆炸！冰崖被炸塌了一大片！碎石冰屑混合着火光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暂时扰乱了风雪！
“干扰…减弱…信号…重新捕获…滋啦…” 眼镜的呓语和终端屏幕上的雪花噪点同时减弱，绿色的代码流再次艰难地浮现！
好机会！
林薇没有丝毫犹豫！她猛踩油门，雪熊庞大的车身爆发出低沉的咆哮，履带疯狂卷动积雪，如同被激怒的钢铁巨兽，朝着爆炸掀起的烟尘和混乱，朝着冰谷的方向猛冲过去！她要利用这短暂的混乱和干扰减弱，冲进冰谷！利用那里复杂的地形和磁场混乱摆脱追踪！
“目标…移动…速度…快…装备…精良…信号源…分离…一个…留下…一个…追来…” 眼镜断断续续的呓语如同破碎的预言。
果然！林薇从后视镜看到，在雪熊冲入冰谷入口那片更加密集、如同迷宫般的巨型冰柱林时，后方风雪中，一个敏捷得不像话的黑色梭形影子紧追不舍！它只有雪熊三分之一大小，没有履带，悬浮在离地半米的高度，依靠某种反重力装置在崎岖的冰面上高速滑行！流畅、迅捷，如同冰原上的幽灵！显然是留下断后的那个信号源！
嗖！嗖！嗖！
又是数道赤红光束从那黑色梭形飞行器前端射出！这次更加精准刁钻！不是打雪熊车身，而是射向它宽大的履带！
林薇瞳孔骤缩！猛打方向盘，雪熊庞大的车身做出一个近乎不可能的急转漂移！
嗤啦！嗤啦！
两道光束擦着履带边缘射空，在坚冰上留下深深的灼痕！但第三道光束，狠狠打在了雪熊右后侧的履带连接处！
轰！
火光迸射！混合着金属撕裂的刺耳尖叫！雪熊庞大的车身猛地向右倾斜！右后侧的履带被炸断！沉重的车身瞬间失去了平衡，如同被巨锤砸中腿部的野兽，在巨大的惯性下，打着旋儿狠狠撞向旁边一根直径足有四五米的巨型冰柱！
“抓紧——！！！” 林薇发出嘶哑的咆哮！
轰隆——！！！！
天旋地转！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整个车厢如同被扔进了搅拌机！林薇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安全带死死勒进肩膀，眼前金星乱冒！挡风玻璃彻底碎裂，冰冷的狂风和雪沫疯狂灌入！后车厢传来老蔫痛苦的闷哼和物品稀里哗啦的滚落声！
雪熊的车头严重变形，深深嵌入了那根巨型冰柱之中，彻底熄火。浓烟混合着防冻液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
“薇…薇姐…” 眼镜微弱的声音在撞击中响起，带着痛苦和焦急。
林薇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挣扎着解开安全带，顾不上左腕伤口崩裂的剧痛。她第一时间看向眼镜，确认他还活着，生命监测仪曲线虽然剧烈波动，但还在。又看向后车厢，老蔫被一堆散落的物资压住，正在痛苦地挣扎。
“老蔫！怎么样？”
“死…死不了…” 老蔫的声音带着痛楚，“腿…好像卡住了…”
就在这时！
嗡——！
那架黑色的梭形飞行器如同优雅而致命的猎食者，悄无声息地悬浮在雪熊残骸的上空，距离冰面不过十几米。它的腹部打开一个圆形的舱口，一道冰冷的白光投射下来，精准地笼罩了严重变形的驾驶舱。
一个身影，顺着投射下来的光柱，如同没有重量般，缓缓降落下来。
他穿着一套流线型的、闪烁着哑光黑色的全封闭作战服，材质比雪熊的装甲更加先进，关节处覆盖着精密的动力外骨骼。头盔面罩是深色的单向透视材质，看不到面容。只有胸口位置，喷涂着一个极其简练的银色标志——一只展翅欲飞、线条锐利的鸟形图案。
潜鸟！
那人落地无声，动作精准得如同机器。他无视了后车厢挣扎的老蔫和昏迷的眼镜，径直走向严重变形的驾驶舱。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枪口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能量手枪。
目标，直指刚刚解开安全带的林薇！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笼罩过来！林薇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面罩后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如同扫描仪般锁定着自己！
她背靠着变形的驾驶座，身体因为撞击而剧痛，左腕的伤口在寒冷中麻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完了吗？母亲用命换来的生路，陆辰最后的希望，就要终结在这里？
不！绝不！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混合着对母亲守护执念的滔天愤怒和不甘，如同沉寂的火山，在她濒临崩溃的胸腔里轰然爆发！母亲留下的温暖力量被这极致的情绪点燃，化作炽烈的金红火焰，在她眼底疯狂燃烧！
“滚——！！！” 林薇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不是对着眼前的杀手，而是对着这冰冷的命运！她甚至没有试图躲避或反击，而是猛地一低头，用额头狠狠撞向固定在操控台上、那个正在疯狂闪烁幽蓝光点的陨石晶体探测器！
砰！
额骨与冰冷坚硬的金属碰撞！剧痛伴随着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鲜血瞬间染红了探测器表面！
就在她的鲜血接触到探测器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探测器中心的暗红色陨石晶体，如同被注入狂暴能量的引擎，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幽蓝光芒！这光芒不再闪烁，而是如同实质的光柱般冲天而起！瞬间穿透了变形的车顶！
同时，林薇贴身收藏的、那块取自陆辰后背的星图刻痕残留物，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也猛地爆发出同样刺眼、却带着更加纯粹死寂寒意的幽蓝光芒！两股同源却又有微妙差异的幽蓝光芒，如同两根无形的弦，瞬间绷紧、共振！
这剧烈的能量波动和共振，仿佛穿透了空间，瞬间传递到了遥远的木屋！
木屋里，壁炉的火焰依旧跳跃。
行军床上，昏迷的陆辰，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他后背那片黯淡的、布满暗灰色冰裂纹路的符号星图刻痕，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寒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乱而狂暴的幽蓝光芒！光芒中夹杂着丝丝缕缕如同血管般搏动的暗红！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冰冷死寂与毁灭性暴戾的气息，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瞬间席卷了整个木屋！
“警告！警告！星图刻痕…能量失控…暴走…！！”
“威胁等级…最高…！！！”
“清除…滋啦…优先…清除…污染源…！！！”
冰冷的电子音瞬间变成了刺耳的、失控的警报！
紧接着！
嗡——！！！
一道粗大无比的、混合了幽蓝与暗红的毁灭性能量光束，毫无征兆地从陆辰后背的刻痕中爆发出来！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撕裂虚空的闪电，瞬间洞穿了木屋厚厚的原木墙壁！朝着死寂冰谷的方向，朝着林薇所在的位置，狂猛地轰击而去！
冰谷之中。
正要扣下扳机的潜鸟杀手，动作猛地一僵！头盔面罩猛地转向冰谷深处某个方向！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致命的威胁！
林薇也感觉到了！一股源自血脉、源自灵魂的悸动和冰冷死寂的毁灭气息，正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撕裂空间，狂袭而来！
目标…似乎…锁定了她？！还有…眼前这个潜鸟杀手？！
陆辰？！他醒了？！还是…刻痕彻底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