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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粘稠、冰冷、带着机油和陈年铁锈味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吞没了陆辰。

他抱着父亲枯槁轻飘的身体,后背重重砸在冰冷、布满粘滑苔藓的管道内壁上,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血腥味。合金左臂残留的混乱能量还在体内乱窜,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尤其是那只接触过“心核”、此刻麻木冰冷的右手。

“咳咳……”胖子摔在他旁边,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咳嗽,挣扎着想爬起来。

“别出声!”老吴低沉急促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轮椅滚轮在湿滑的管道底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驱动轮椅,第一时间挡在抱着小儿子的眼镜身前,那只完好的独眼在黑暗中如同警惕的野兽,扫视着周围。

眼镜紧紧抱着昏迷的孩子,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微微颤抖,但手指死死按在随身携带的微型干扰器上,警惕地倾听着。

滴答……滴答……

死寂中,只有不知从何处渗漏的冷凝水珠,滴落在金属管道上的声音,清晰得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这里是烛龙号最深处、废弃的冷凝水循环管道网。巨大、扭曲、如同巨兽的肠道,弥漫着刺鼻的霉味和浓重的湿气。管壁上凝结着厚厚的黑色油垢,脚下是滑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粘稠液体。爆炸撕裂的入口在他们身后十几米处,被扭曲的金属和弥漫的烟尘半掩着,透进来一丝微弱、摇曳的暗红光芒,那是第七扇区失控能量残留的余光。

陆辰靠在冰冷的管壁上,剧烈地喘息。怀里父亲的身体冰冷得吓人,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丝微弱的生机。脚边,那个黯淡的铁盒静静地躺着,表面的标志如同熄灭的余烬,再无半点光芒,只有残留的余温透过冰冷的金属传递出来。

“爸……撑住……”陆辰的声音沙哑破碎,他摸索着,用那只麻木的右手,颤抖着探了探父亲的颈动脉。指尖传来的跳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一丝。

“辰哥……老爷子……”胖子挣扎着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担忧。

“暂时……还活着。”陆辰的声音干涩。他抬起头,在黑暗中努力分辨着方向。管道错综复杂,岔路无数,如同巨大的迷宫。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还有能量武器充能的微弱嗡鸣——追兵已经封锁了入口,正在逼近!

“往……深处走。”陆辰咬着牙,用尽力气撑起身体。左臂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弯腰,再次抱起父亲,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眼镜,干扰……还能用吗?屏蔽……我们的生物信号……”

“能量……不足……范围有限……只能……干扰近距离探测……”眼镜的声音带着喘息,手指在微型设备上快速操作,“但……管道结构……对信号……有天然削弱……”

“够了……老吴……胖子……开路……”陆辰的声音透着疲惫,却异常坚定,“找……相对干燥……有支管的地方……避开……主通道……”

老吴沉默地驱动轮椅,金属义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发出轻微的刮擦声,选择了一条看起来更狭窄、倾斜向下、苔藓似乎没那么厚的支管。胖子拄着临时找到的一截锈蚀钢管,一瘸一拐地跟上,警惕地扫视着后方。

逃亡,在冰冷、滑腻、充满未知的钢铁肠道中展开。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一次呼吸都压到最低。管道深处传来不知名生物爬行的窸窣声,偶尔有巨大的水滴从头顶的冷凝管滴落,砸在头盔或肩膀上,冰冷刺骨。身后远处,追兵的脚步声和探测仪器的嗡鸣如同跗骨之蛆,时远时近。

压抑。极致的压抑。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内心的恐惧和疲惫。重伤的父亲、昏迷的孩子、几乎耗尽的体力、如同定时炸弹的左臂……沉重的担子几乎要将陆辰压垮。但他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胖子突然停下脚步,鼻子用力嗅了嗅,压低声音:“辰哥……有……血腥味?新鲜的血腥味!”

陆辰心头猛地一紧!老吴的轮椅也停了下来,独眼锐利地扫向前方拐角。血腥味,在冰冷的金属和霉味中,显得格外突兀。

“小心……”陆辰的声音绷紧。

老吴驱动轮椅,无声地滑到拐角边缘,金属义手探出,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电弧,如同探照灯般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

拐角后,是一段相对宽敞的管道交汇处。地面流淌着浑浊的冷凝水,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暗红的油污。而在靠近管壁的地方,蜷缩着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深灰色联盟制服的女人!她背靠着冰冷的管壁,蜷缩着,头无力地垂在胸前,长发散乱地遮住了脸。暗红色的血液正从她腰腹间一个恐怖的撕裂伤口中汩汩涌出,染红了她身下的污水和制服。她的身体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着,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是……联盟的人?”胖子警惕地握紧了钢管。

陆辰的目光却落在了女人紧握在手中的一个东西上——那是一个被血染红的、巴掌大小的金属仪器,上面闪烁着极其微弱的绿色指示灯。

“生命……体征监测仪?”眼镜认了出来,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她……在给自己急救?”

就在这时,那个女人似乎感应到了光亮和动静,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散乱的黑发下,露出一张沾满血污和污泥、却异常年轻的脸。她的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但在看清老吴指尖电弧光芒的瞬间,那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救……救我……”她的声音微弱、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伴随着血沫从嘴角溢出,“求求……你们……不是……不是守卫……杀我……”

“谁伤的你?”老吴的声音冰冷,带着审视。他的轮椅横在陆辰身前,挡住可能的危险。

“守……守卫……他们……疯了……”女人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中是刻骨的恐惧,“听……听周执行官的命令……清理……清理所有……非战斗人员……灭口……”她艰难地抬起沾满血的手,指向陆辰他们来的方向,“快……快走……他们……封锁了……上层……在……在往下……搜……”

灭口?清理非战斗人员?周天铭!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上陆辰的脊背!周天铭的狠毒,远超他的想象!为了掩盖盘古核心的真相,为了夺取铁盒心核,他竟然连自己人都要清洗!

“为什么……杀你?”陆辰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如刀。

“我……我是……第七扇区……能源监控组的……实习技术员……”女人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眼神开始涣散,“我……我看到……看到周执行官……他……他篡改了……第七扇区的……压力阀……控制指令……是他……故意……引发了……过载……他想……想制造混乱……趁机……夺取……心核……嫁祸……陆执行官……我……我录下了……证据……被……被发现了……”

嗡——!

如同惊雷在陆辰脑海中炸响!

第七扇区的失控!能量导管过载!险些导致盘古核心熔毁的灾难!竟然是周天铭自导自演!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混乱,趁机夺走父亲或者铁盒心核,同时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好毒的心计!好狠的手段!

“证据呢?”陆辰的声音如同寒冰。

女人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的手指指向自己紧紧握着的那个染血的金属仪器。“在……在里面……加密……存储……”她的眼神开始彻底涣散,声音低不可闻,“求……救救……我妹妹……在……生活区……b7……”

话音未落,她紧握着仪器的手猛地一松,头无力地垂了下去,彻底没了声息。只有腰腹间那个恐怖的伤口,还在无声地涌出暗红的血液,融入脚下的污水中。

管道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水滴落下的声音,冰冷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胖子看着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对周天铭彻骨的恐惧和愤怒。“妈的……这王八蛋……连自己人都……”

老吴驱动轮椅上前,金属义手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个染血的金属仪器。仪器很小,外壳冰冷,沾满了粘稠的血污。上面一个微小的指示灯,如同垂死的萤火,微弱地闪烁着绿光。

“辰哥……”胖子看向陆辰,眼神复杂。这个女人临死前的话,是真是假?会不会是陷阱?

陆辰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染血的仪器。周天铭篡改指令的证据!这可能是揭露真相、扭转局面的关键!但也可能是一个诱饵,一个将他们引入绝境的陷阱!巨大的风险与渺茫的希望交织。

就在这时!

滴——!滴——!滴——!

一阵轻微但异常尖锐的电子提示音,突然从眼镜怀里的孩子身上响起!

“小……小川?!”眼镜吓了一跳,慌忙查看怀中的孩子。

昏迷的小儿子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快速地转动,小小的眉头痛苦地皱紧!更令人心悸的是,他贴身的衣服下,靠近心脏的位置,正透出一圈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暗金色光芒!那光芒的律动,竟然隐隐与陆辰脚边那个黯淡铁盒的微弱余温……产生了共鸣!

嗡——!

几乎是同时!陆辰脚边那个沉寂的铁盒,如同被这微弱的共鸣唤醒,表面那个几乎熄灭的标志,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股微弱到极致、却带着某种安抚意味的秩序波动,如同清风般拂过!

小儿子的抽搐瞬间平复了一些,紧皱的眉头也稍稍松开,呼吸变得平稳了一些。但那圈暗金色的光芒并未消失,依旧微弱而执着地闪烁着。

“盒子……和……孩子……”眼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陆辰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铁盒心核……在回应小儿子?或者说……在保护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印证了女人临死前部分话语的真实性——周天铭为了心核,真的会不择手段!

“拿上它!”陆辰的声音斩钉截铁,指向老吴手中的染血仪器,“不管是真是假……这是我们唯一的筹码!走!不能停!”

他不再犹豫,抱着父亲,用脚尖轻轻碰了碰脚边的铁盒,示意眼镜捡起。铁盒入手,那股微弱的秩序波动似乎稳定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眼神复杂,最终化为冰冷的决绝。

“往……b7方向……找……生活区……”陆辰的声音在黑暗中低沉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记得女人临死前的托付。无论真假,生活区b7,或许是他们目前唯一可能找到补给、甚至短暂藏身的地方。

老吴将仪器塞进怀里,驱动轮椅,再次充当开路先锋。胖子啐掉嘴里的血沫,眼神凶狠地跟上。眼镜抱着孩子,紧紧攥着那个似乎与孩子产生神秘联系、重新变得温热的铁盒。

逃亡继续。黑暗的管道如同无尽的深渊,吞噬着他们的脚步和希望。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探测器的嗡鸣越来越近,如同索命的丧钟。前方,是未知的险境和女人临死前指引的方向。

而在陆辰怀中,父亲陆振华的身体似乎更加冰冷了。那微弱的脉搏,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陆辰咬着牙,感受着左臂的剧痛和怀中生命的流逝,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活下去!带着真相!带着父亲!活下去!

冰冷的管道深处,绝望与微弱的希望交织。猎杀的游戏,在黑暗的迷宫中,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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