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被臊得还是被气的，绯色迅速从脖子蔓延到耳根再到整张脸。
顾重久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熟了。
忽地上身朝后一仰，若是后面没有隔板，整个人就掉下凳子了，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我不吃，你快吃。”
他不但不学七皇子一口吞掉，他还吓得朝后躲。
她学的不对？
不，除了位置，哪哪都对，宁小啾坚信自己复刻得没错。
但看看顾重久涨得通红的脸，宁小啾悟了。
这肯定是顾重久太害臊造成的呗，人七皇子当着好几个人都不害臊。
“你这样不行，你得多练练，”宁小啾惋惜地坐回去，把一勺虾羹嗷呜塞进自己嘴里，吞下肚子后，满意地回味了一下，又说，“下次你喂我好了，我不害臊。”
对，让小顾喂她，她再摸他小手，这不是一样嘛。
想到就做，立即把碗推过去，“来，你喂我。”
顾重久脸上刚刚褪下的红又爬了回来。
被她直勾勾盯着，只好抬手飞快地帮她把小碗舀满，再飞快地推回去，闷声道：“自己吃。”
不等宁小啾反对，‘噔噔噔’小二哥他又掐着点上来了。
这次小二哥很温柔地唱喏，“果木熏烤鸭，两位贵客请慢用哟。”
宁小啾喂虾羹与摸小手的节目，被迫中断。
这次，小二哥只得到小娘子一枚超大号白眼。
小郎君甚至还朝他笑了一下。
成就感满满的小二哥噔噔噔下去了，决定下道菜再温柔三分，务必比让小娘子也感受到他贴心的服务。
为防止宁小啾再出幺蛾子，顾重久赶紧提问题，“能说说当时你看到什么了吗？”
“三妹妹喂食，七皇子摸小手。”宁小啾脱口而出。
顾重久：“ ……”
敢情，她之前是想整这样式儿的？
看着眼前烤鸭一吃谁都不爱的小娘子，顾重久皱眉。
陈恪不是表面那么礼贤下士就算了，怎么安宁伯家的三姑娘也如此孟浪。
宁小啾看着就是一团孩子气，别看她每次见他都一副急色的模样，其实她压根就还没开窍。
就说谁家情窦初开的小娘子，刚还急不可耐喂食摸手的，烤鸭一上，眼里压根就没他了？
莫非，她总想着对他动手动脚，是跟她三妹妹学坏的？
也不知怎么地，他突然想起住在她家里的苏白了。
她若是只想对他动手动脚也就算了。
苏白不但长了副好相貌，他还没底线。
顾重久眼神幽幽，看着一心一意吃烤鸭的宁小啾，“苏白那个人，你小心点。”
“啊？”宁小啾先把一只鸭腿放进顾重久的碗里，然后疑惑道：“苏白？他不是坏人的。”
顾重久默，他都趁你昏迷切你手腕了，还不是坏人。
但对上她溪水般明净的眼，他又不知道该不该说，谁也说不准，那天若他没去阻止，苏白是不是真的能下刀。
人的念头会在某一时刻骤然变换，就和他想杀死宁二娘所有一切的执念一样。
“你说，神医为何会是神医，有没有一种可能，神医会对感到好奇的人产生想剖开看看的想法？”顾重久说得挺委婉。
委婉得宁小啾咔吧了一会儿眼才懂了，抬手指着自己鼻子，“我？”
顾重久郑重点头，“你。”
“可苏白是我从客栈里扛回家的。”宁小啾说。
“ ……你引狼入室。”
“他救了苏表兄的命，还给大姐姐药丸，还帮我查老道士的‘仙丹’，还帮我查蔷薇水……”宁小啾细数苏白的好处。
“什么老道士的仙丹？”
别的就罢了，顾重久对仙丹二字突然在意。
前世陈恪登基他还未死透，恍惚听到有人说了什么仙丹，陈恪因此大发雷霆。
可惜他没听到后续就嘎了，重生回来每天都被各种事情占据，对临死前这点事几乎忘个干净。
现在陡然从宁小啾嘴里听到这个词，那瞬间，脑袋如同被一记重锤击中，实实在在让他记起了最后时刻听到的东西。
顾重久有点急切地盯着宁小啾。
他不知道这‘仙丹’为何会让自己如此在意，但下意识地，他就是觉得必须要知道。
宁小啾当然不会隐瞒，从她爹的鹰被惦记开始，巴拉巴拉吐槽了一番，“那道士还说我吃过一次，我一看就知道他在骗我，苏白说里面有毒。”
她吃过一次！
顾重久宛若五雷轰顶，双眸直愣愣看着宁小啾。
不，吃的人，应该是宁函萩。
难道一直都是他错了？
前世的一切，包括他刻意遗忘的，包括他今生刚在湖里睁开眼的画面，如同影灯，一一在他眼前闪过。
在他眼前的一切，仿佛画卷被闪电劈中，背后狰狞的模样，一点点露出。
那些他不在意的，他厌恶的，忽略的，遗忘的……
宁函萩的挣扎，宁函萩的痛苦，宁函萩的歇斯底里 ……
有一种痛，叫心如刀割。
顾重久此时，就是这种痛。
痛得他忍不住捂着胸口扶到了案桌上。
他前世，到底蠢到什么地步，才会一而再忽略身边人的不对劲。
但凡他对她多关心一些，是不是，她就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他？
但凡他多在意她一些，是不是，后来所有的事就不会发生？
他不问，她不说。
或许，即使问了，她也不敢说罢。
他和宁函萩，一开始，就是被人算计好了结局的，把握不住自己命运的两颗棋子。
“你怎么了？”宁小啾被他的反应唬了一跳。
见他趴了下去，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又和上次一样，看见小金那样犯病了。
这次她知道怎么回事了，直接就伸手过去，五指张开摁住他前额，硬生生把他脑袋给掰了起来。
顾重久正陷在前世的无能为力里感伤呢，不防脑袋被大力抬了起来。
他不但眼眶通红，眼底蕴着的泪意，都被宁小啾看个正着。
“你，哭什么？”
宁小啾真懵了，她没怎么他啊。
怎么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怎么都喜欢掉眼泪呢？
摁脑袋的手不放，另一只手替他擦了下眼，手指尖湿湿的，说明她没看错。
他都委屈哭了呢。
娘耶，他哭起来的样子，更美，直戳她心巴上了。
不知道揍他一拳，会不会哭得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