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怒海浮生、抉择与远方的呼唤
冰冷，窒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重压。
林琛的意识在虚无与剧痛的边缘浮沉，仿佛沉沦在永夜的海底。耳畔是金属扭曲的尖啸、海水灌入的轰鸣、以及某种低沉到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嗡鸣残留。身体无处不痛，尤其是眉心深处，“蚀光”印记在抑制剂效果消退和刚才巨大消耗的双重冲击下，正蠢蠢欲动，带来灼烧般的刺痛。
但在这片混沌的痛苦中，一丝冰凉坚韧的“线”，始终连接着他即将涣散的意识——那是贴身佩戴的“静滞之核”，以及……陈浩死死抓住他胳膊传来的、带着颤抖却无比坚定的力量。
“琛哥！坚持住！我们上去了！我们上去了！”
陈浩嘶哑的吼声穿透混乱的噪音，敲打着林琛的耳膜。上去了？
林琛艰难地凝聚起一丝意识，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满是飞溅的水花和闪烁的电火花。深潜器“深渊漫步者”内部一片狼藉，到处是进水的痕迹和散落的碎片。舱体严重变形，观察窗外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快速向上掠过的、带着越来越明显微光的深蓝色水幕。
真的在上浮！而且速度极快！
“抓稳！防冲击！”赵铁柱的吼声从前方传来，嘶哑而充满血性。他半边身子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却依旧死死抱住面前勉强还能操作的控制杆。夜莺同样狼狈，嘴角带血，但手指仍在残存的终端上飞快点击，试图稳住深潜器失控的上浮姿态。
“结构完整性剩余37%！主推进器失效！紧急上浮气囊部分工作！我们……我们在上去！”夜莺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
刚才那场足以毁灭一切的能量对冲和“缚渊之核”的疯狂反击，竟然没有彻底撕碎深潜器？是金属箱最后那道“光流”对囚笼的冲击，分散了大部分毁灭性能量？还是“捕鲸叉”阵列的崩断意外起到了缓冲作用？抑或是陈浩在关键时刻爆发的、护住林琛的归墟之力，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无人知晓。但此刻，这艘伤痕累累、几近解体的深潜器，正依靠着残存的紧急浮力和赵铁柱、夜莺拼死的操控，向着海面挣扎冲刺。
压力在减小，光线在增强。但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此猛烈的上浮，如果控制不好，冲出水面瞬间的减压和撞击，很可能成为压垮深潜器的最后一根稻草。
“黑潮号！黑潮号！这里是‘深渊漫步者’！我们正在紧急上浮！位置靠近预定坐标！重复，我们正在紧急上浮！请求接应！状况……极其糟糕！”赵铁柱对着时断时续的通讯频道嘶吼。
海面之上，暴雨依旧，但风浪比之前稍缓。
“黑潮号”舰桥，阮文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雷达屏幕和外面汹涌的海面。距离深潜器预定下潜已经过去了远超预期的时间，之前通讯彻底中断，只有偶尔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剧烈能量波动反馈。每一秒都是煎熬。
突然，负责监听的船员猛地抬起头，声音变了调：“船长！收到‘深渊漫步者’的紧急信号！他们……他们正在上浮！状况糟糕！”
“位置！”阮文雄浑身一震，猛地扑到海图前。
“测算坐标出来了！距离我们约五海里！上浮速度很快，预计三分钟内出水！”
“全速前进！靠过去！烂命华！准备救生艇、捞网、所有能用的东西！阿鬼，盯紧‘探索者号’！莎莲娜，阿雅，准备医疗用品！”阮文雄的声音如同炸雷，瞬间点燃了全船。压抑已久的担忧和恐惧，化作了不顾一切的行动力。
“黑潮号”庞大的船体在风浪中强行转向，劈波斩浪，朝着信号来源冲去。
不远处，“探索者号”显然也接收到了信号。这艘受损但依旧保有相当行动力的舰船，也开始调整航向，速度甚至比“黑潮号”更快。
“妈的，他们也想靠近！”烂命华咬牙切齿。
“不用管他们！先救人！”阮文雄吼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海面。
海面下，上浮速度越来越快。深潜器内部的进水速度终于开始减缓，但舱内水位已经没过了小腿。林琛在陈浩的搀扶下，勉强保持意识清醒，但浑身脱力，眉心灼痛阵阵。他能感觉到，系统空间内的金属箱彻底沉寂了，甚至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气息，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而“蚀光”印记，则如同解除了部分束缚的凶兽，正在他虚弱的精神屏障后狰狞咆哮。
“准备冲击！十秒！九、八……”赵铁柱死死盯着深度计和速度表，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形。
所有人都死死抓住身边任何能固定的东西，陈浩更是用身体和一只手护住林琛，另一只手抓住一根扭曲的管道。
“……三、二、一！”
“轰——！！！”
剧烈的震动从下方传来，整个深潜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狠狠砸中，向上猛蹿！紧接着是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和令人牙酸的挤压声！观察窗外，墨蓝色的海水瞬间被刺目的天光取代，但随即又被滔天的浪头掩盖！
“深渊漫步者”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姿态，撞破了海面，然后被一个巨大的浪头抛起，又重重落下！
舱内所有人都被震得七荤八素，林琛更是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昏厥。海水从各处裂缝疯狂涌入，水位急速上升。
“舱门！打开紧急舱门！”夜莺咳着水，嘶喊道。
赵铁柱挣扎着扑到气密舱门的紧急开启阀前，用尽全身力气扳动那已经变形的把手。
“嘎吱——轰！”
扭曲的舱门终于被海水压力冲开一部分，冰冷咸涩的海水瞬间倒灌进来，但也打通了逃生的通道！
“走！”赵铁柱吼道，率先抓住一个漂浮的救生垫，逆着水流向外钻去。
夜莺紧随其后。
“琛哥！走！”陈浩将几乎虚脱的林琛架起，把另一个救生垫塞到他怀里，然后护着他，奋力朝着那透进天光的破裂舱口游去。
冰冷的海水淹没口鼻，巨大的水流冲击着身体。林琛仅存的意识让他死死抓住救生垫，靠着陈浩的拖拽，在一片混沌的泡沫和杂物中，艰难地向上浮去。
几秒钟后，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哗啦——！”
两人终于冲破海面，咸湿的空气夹杂着雨水涌入肺中。林琛剧烈地咳嗽着，勉强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灰暗的天空、如山的浪涛、不远处正在倾覆沉没的“深渊漫步者”残骸，以及……更近处，正破浪疾驰而来的“黑潮号”和侧后方的“探索者号”！
“这里！在这里！”陈浩一手死死抓着林琛的救生垫，另一只手拼命挥舞。
“看到了！左满舵！放小艇！”阮文雄的吼声仿佛从天边传来。
很快，“黑潮号”侧舷放下两艘救生艇，烂命华亲自带人，驾着小艇在风浪中艰难地靠近。另一边，“探索者号”也放出了救生艇，速度更快，目标明确地朝着赵铁柱和夜莺落水的位置驶去。
“先救琛哥！”陈浩看到“黑潮号”的小艇靠近，用尽力气将林琛往前一推。
烂命华探出身子，和另一个水手一起，七手八脚地将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林琛拖上小艇。陈浩也被拉了上来。
“快！回去！离开这片水域！”烂命华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打捞赵铁柱二人的“探索者号”小艇，又看了看海面下那隐约还在翻滚的、不祥的暗流，毫不犹豫地命令返航。
小艇在风浪中颠簸着驶回“黑潮号”。林琛被抬上甲板，莎莲娜和阿雅立刻冲上来，用毛毯裹住他冰冷的身躯，检查伤势。阿鬼也跑了过来，手里拿着简易的扫描仪。
“琛哥！琛哥你怎么样？”莎莲娜声音发颤。
林琛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却只发出虚弱的气音。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海面。他看到赵铁柱和夜莺也被救上了“探索者号”的救生艇。两艘大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形成了短暂的对峙。
“探索者号”的扩音器里，传来了杨锦荣的声音，虽然经过风雨削弱，却依旧清晰地传来，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有种冰冷的压迫感：
“林琛，看来你的‘钥匙’，比我们想象的更有趣。这次，算你赢了一局。但游戏还没结束。‘缚渊之核’只是暂时沉寂，问题远未解决。你体内的隐患，你船上的这些人，依然需要‘基金会’的资源。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探索者号”没有再停留，救生艇收回后，这艘钢铁巨兽缓缓转向，朝着与“黑潮号”相反的方向，加速离去，很快消失在雨幕和波涛之中。
“操！就这么走了？”烂命华有些不甘。
阮文雄扶着船舷，看着“探索者号”消失的方向，脸色阴沉：“走了好……再待下去，指不定还要出什么幺蛾子。琛哥情况怎么样？”
阿鬼快速检查完毕，松了口气：“生命体征稳定，但极度虚弱，体内能量紊乱，‘蚀光’印记有重新活跃的迹象。静滞之核的效果在持续，但消耗很大。需要立刻静养和进一步治疗。”
“回驾驶室！全速离开这片海域！按照备用航线！”阮文雄果断下令。
“黑潮号”调转船头，引擎轰鸣，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载着劫后余生的人们，驶向未知但暂时安全的方向。
林琛被抬进条件最好的舱室，莎莲娜和阿雅寸步不离地照料。陈浩也受了些内伤，但坚持守在门口。
躺在简易的床铺上，感受着船体航行带来的规律晃动，林琛的意识终于能稍微放松。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依旧，但眉心“蚀光”的躁动在静滞之核的持续安抚下，渐渐平复。
他闭上眼，内视系统空间。
金属箱依旧沉寂，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光芒黯淡。但不知为何，林琛却感觉，它并非“损坏”，更像是一种“耗能过度”后的“休眠”。箱子与他之间那种冥冥中的联系，虽然微弱，却依然存在。而且，在经历了海底那惊心动魄的共鸣与“修复”尝试后，他对这个神秘的箱子，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理解”？或者说，是箱子残留的意念碎片，已经与他自身的部分记忆和感知，产生了微妙的融合。
他“看到”了更多关于那远古“实验”的模糊景象，感受到了那些光辉存在最后的悲壮与决绝，也体会到了“缚渊之核”作为“囚笼”本身的痛苦与坚守。还有那道从箱中射出的“光流”……它究竟是什么？
此外，他还隐约感觉到，在更深、更遥远的海底，或者说，在这个世界某个难以触及的层面，有什么东西，因为今天发生的一切，被轻微地“触动”了。不是“缚渊之核”，而是……别的，与“归墟”、与“秩序”崩坏相关的存在。
杨锦荣说得对，游戏还没结束。甚至，可能才刚刚开始。
但至少现在，他们还活着，船还在，兄弟们都在。
这就够了。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渐渐停歇，乌云散开缝隙，一缕黯淡却真实的阳光，刺破了海天的阴霾，洒在波涛渐息的海面上，也透过舷窗，落在林琛苍白的脸上。
他缓缓呼出一口带着海腥味的气息，沉沉睡去。
而在遥远的海平线之下，那被暂时“安抚”的深渊囚笼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怨毒与等待的“注视”，似乎穿越了重重阻隔，落在了这艘正在远离的船上，落在了那个沉眠的年轻人身上。
更远方，港岛的方向，某些无形的波澜，似乎也开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