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归途暗涌、胎动与无声的警兆
“黑潮号”在南海北部边缘的群岛间悄然穿行,如同一条谨慎的游鱼,避开主要航道和巡逻船只的视线。按照林琛的指示,他们并未直接驶向港岛,而是朝着珠江口外一片被称为“万山群岛”的复杂水域前进。那里岛屿星罗棋布,水道迂回,曾是历史上走私者和海盗的天堂,如今依然是法律视线相对模糊的三不管地带,适合短暂藏匿和进行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航行的日子似乎恢复了某种平静的节奏,但这种平静之下,是加倍的小心和压抑的躁动。船上的气氛微妙,陈浩的转变和力量的“自然散发”让普通船员敬畏有加,却也少了许多往日的喧闹和随意。烂命华带人进行的实战演练,招招狠辣,气氛肃杀,也让每个人都明白,接下来的路不会太平。
阿鬼将自己关在工作间的时间更长了。那些从“归墟之影”观测站带出的资料,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越是深入,越是感到其背后隐藏的深不可测。他优先分析了关于“平衡之核”(静滞之核)的部分,试图找到能量补充的方法。原理看似清晰——需要同时注入高度提纯的秩序能量和微量惰性的归墟能量,并以特殊频率进行结构共振激发——但具体如何操作,需要什么设备,资料语焉不详。以“黑潮号”现有的条件,几乎不可能实现。
不过,他并非全无收获。那些关于深渊能量惰性化处理的基础技术和抗腐蚀材料配方,相对容易实现。他指导船员,利用船上现有的化学原料和从一些岛屿上收集的矿物、植物,初步制备了几批防护药剂和涂抹料,涂在武器、工具和部分船舱关键位置,虽然效果远不如“方舟会”的原版,但聊胜于无,至少能提供一定的心理安慰和微弱防护。
至于给陈浩的那些引导笔记,陈浩研究得很认真。笔记中提到,深渊亲和者最大的问题并非力量本身,而是力量与“源”(即深渊\/归墟)的过度共鸣,以及由此引发的对周围环境无意识的“污染”和自身情绪的放大。控制的关键在于“锚点”和“呼吸”。笔记建议寻找一个稳固的、属于秩序侧的“精神锚点”(可以是人、物或某种信念),并在力量运转时,配合一种特殊的、模仿深海洋流韵律的呼吸法,来平复共鸣,收束逸散。
陈浩的“锚点”很明确——林琛,以及守护这条船和船上兄弟的信念。他开始有意识地练习那种笔记中描述的、悠长而深沉的呼吸方式,尤其是在感觉力量稍有起伏时。效果显着,他周围那种令人不适的沉凝感明显减弱,对自身力量的控制也精细了不少。他甚至尝试着,将一丝被引导得更加柔和的归墟之力,注入分水刺后,再“呼吸”着将其缓缓导出,在空气中形成一道短暂、几乎看不见的灰色水纹轨迹,精准地熄灭数米外一盏摇曳的油灯,而不损伤灯体分毫。
这一幕被几个路过的船员看见,惊为天人,但也让那无形的隔阂感,悄然转化为一种更为复杂的、掺杂着敬畏与疏离的仰望。
这一切,林琛都看在眼里。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却不容乐观。静滞之核能量近乎枯竭,压制“蚀光”越来越吃力。他不得不将更多的时间用于调息,用日益增长的秩序之力构筑更坚韧的屏障,与那蠢蠢欲动的混沌侵蚀进行着拉锯战。这种内在的对抗消耗巨大,让他脸色时常透出病态的苍白,精力也大不如前。
莎莲娜的担忧日益加深。她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林琛,看着他强忍痛苦、眉心不时掠过灰暗的样子,心如刀绞。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她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出现了一些异常。近几日,她时常感到轻微的晕眩和恶心,起初以为是海上颠簸和不适应紧张气氛,但月事迟迟未来,让她心中隐隐升起一个既期盼又恐惧的猜测。
她不敢告诉林琛,怕增加他的负担。只私下里,趁着一次靠拢某座偏僻小岛补充淡水时,向同行上岸的阿雅低声倾诉了自己的疑虑。
阿雅听后,沉默了许久。她本就有些敏感体质,在观测站时反应就比常人强烈,回来后也时常做些光怪陆离的噩梦。她握住莎莲娜的手,指尖微凉,低声道:“莎莲娜姐……林先生身上带着那种不祥的力量,你又一直在他身边……还是找个机会,悄悄确认一下吧。船上条件简陋,但一些土法子……或许能看出来。”
两个女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云。她们渴望平凡安稳的生活,却被命运的洪流不由分说地卷入了超凡的漩涡,如今,连新生命可能降临的消息,都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不确定性。
三天后,“黑潮号”抵达了预定的万山群岛外围。阮文雄选择了一处背风、有淡水溪流、且地势易于观察和防守的小海湾暂时停泊。船只驶入湾内,抛下锚链,茂密的热带植被覆盖的山崖挡住了外界的视线,只留下一片相对平静的水面。
船员们开始分批上岸,在烂命华的指挥下,建立简单的营地,收集更多补给,并尝试与偶尔经过的、在这一带活动的“水上人家”(疍民)或小股走私贩子接触,用船上剩余的一些货物或外币,换取急需的燃油、药品和新鲜食物。
林琛留在船上,一方面继续调息压制“蚀光”,另一方面,开始通过阿鬼搭建的、经过层层加密和跳转的卫星通讯设备,尝试与港岛取得联系。
他的第一个联络目标,并非社团的旧部,也不是警方,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以前在铜锣湾经营地下情报和走私渠道、绰号“鹞子”的中间人。“鹞子”此人唯利是图,但信誉尚可,只要钱到位,嘴也够严,且与各方势力都有点若即若离的关系,不容易被一方完全控制。
通讯接通的过程并不顺利,经过数次中转和延迟,一个略显沙哑、带着警惕的声音终于传来:“谁?这个频道不该有人知道。”
“鹞子,是我,林琛。”林琛开门见山,声音平静。
对面沉默了几秒,呼吸声明显加重了些:“琛……琛哥?你……你还活着?外面风声很紧,o记和Nb(毒品调查科)像疯了一样在找你,还有几伙不明来历的人也好像在暗中打听你的下落。昌叔那边……没什么动静,好像低调了很多。”
果然,港岛的局面已经变了。
“我需要知道现在港岛江湖上的具体情况,尤其是和兴盛内部,还有东星、和合图那些社团的动向。另外,帮我留意有没有人打听关于‘深海’、‘古董’或者特别‘科研’相关的事情。”林琛没有废话。
“……琛哥,这情报可不便宜,而且风险很大。”鹞子迟疑道。
“钱不是问题,老规矩,三倍。安全方面,你知道我的规矩。”林琛语气转冷。
“……明白。给我点时间,最迟明天这个时候,给你回信。”鹞子终究还是抵不过利益的诱惑和对林琛过往手段的忌惮。
结束与鹞子的通话,林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眉心又是一阵刺痛。
这时,阿鬼敲门进来,脸色有些怪异。
“琛哥,我刚才在尝试分析观测站资料里关于港岛‘深渊回响’信号的零星记录时,无意中监听到了一个非常微弱、但特征相似的信号片段,就在……我们目前停泊这片群岛的东北方向,距离大概不超过二十海里。信号很短暂,只出现了几秒钟就消失了,像是偶然泄露,或者……某种周期性脉冲的间隙。”
林琛眼神一凝。港岛方向的回响信号,竟然在这里也有感应?
“能确定具体来源吗?”
“不能,信号太弱太短了。但方向和距离大致能锁定。那片区域海图显示有几个稍大的、有居民或有废弃设施的岛屿。”阿鬼调出电子海图。
“让阮船长派艘小艇,你和陈浩带几个人,带上探测设备,去那个方向大致海域侦查一下,不要靠太近,不要暴露。注意安全,有任何发现立刻回报,不要擅自行动。”林琛下达指令。如果这信号与港岛的异常有关,或许能提前发现一些线索。
“是!”阿鬼领命而去。
傍晚时分,外出交易补给的烂命华带回了一些新鲜果蔬和几条海鱼,还有几桶宝贵的柴油。同时,他也带回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在跟一个老疍民交易时,对方无意中提到,最近这片海域不太平,除了常规的海警巡查加强外,似乎还有几艘挂着外国旗、但行踪鬼祟的“科考船”或“私人游艇”在附近转悠,不像正经来观光的。
“会不会是‘基金会’的人?”烂命华猜测。
“有可能,但也可能是其他势力。杨锦荣不会轻易放弃。”林琛沉思道,“让大家提高警惕,夜间岗哨加倍。在我们和港岛那边联系上、制定好下一步计划之前,尽量不要惹麻烦。”
夜色渐深,海湾内寂静下来,只有海浪轻拍礁石和山林间的虫鸣。船上大部分人都已休息,只有哨兵在黑暗中警惕地注视着海面。
林琛独自坐在船长室里,面前摊开着海图,脑中梳理着纷乱的线索。身体的疲惫和眉心的隐痛如同跗骨之蛆,而莎莲娜近几日欲言又止、脸色苍白的模样也让他心中不安。
就在他准备强迫自己休息片刻时,舱门被轻轻敲响。
莎莲娜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灯光下,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圈也有些发红。
“阿琛,喝点汤吧,你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她将汤碗放在桌上,手指有些微微发抖。
林琛握住她的手,触感冰凉。“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
莎莲娜咬着嘴唇,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反握住林琛的手,贴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声音带着哽咽和难以言喻的恐惧:
“阿琛……我……我可能……有了。”
林琛的身体猛地僵住,一时间,海图的线条、纷乱的思绪、身体的痛楚,仿佛都离他远去。只剩下手掌下,那微微温热的肌肤,和莎莲娜颤抖的声音。
新生命?在这个风雨飘摇、危机四伏的时刻?
喜悦尚未升起,便被更深沉、更冰冷的忧虑所淹没。他体内的“蚀光”,这艘船的处境,港岛的漩涡,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如何能保护一个脆弱的新生命?
他缓缓将莎莲娜拥入怀中,感受着她无声的颤抖,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低沉而沙哑的承诺:
“别怕……有我在。”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远处的海面上,似乎有微弱的、不正常的粼光一闪而逝,如同深海巨兽偶尔翻动身体时,鳞片反射的月光。
更远的地方,港岛的霓虹彻夜不熄,而在那繁华之下,某些蛰伏的暗流,似乎也随着“黑潮号”的悄然回归,开始加速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