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第七声刚落，程知遥就砸进了地面。
不是土，也不是金属板，而是一种软中带弹的膜状物，像踩在煮熟的粉条上。她没时间细想，左手本能一撑，整个人翻滚两圈，右臂完全使不上力，整条胳膊像是被塞进冰箱冻了三天。
林夕就在不远处，脸朝下趴着，银白色的长发有一半已经变成灰白，像被漂过水的旧照片。
“醒着吗？”程知遥爬过去，声音压得很低。
没回应。
她一把将林夕拖到自己背后，扯下冲锋衣下摆盖住她的头。这动作刚做完，前方空气就开始扭曲。
光粒从四面八方聚拢，慢慢拼出一个人形——半透明，周身缠绕着星图般的光带，右手握着一根顶端有晶石的权杖。
星轨。
他来了。
“混血实验体。”星轨开口，声音像卡顿的老式录音机，“本就不该存在。”
权杖抬起，晶石闪了一下，一道画面投射出来：林夕被绑在玻璃舱里，眼睛睁着，但没有焦距，嘴里在念什么，嘴唇动得极快。
那是记忆。
被封存的记忆。
“你没资格说这种话。”程知遥冷笑，舌尖咬破一点，血腥味让她脑子清楚了些。
星轨没看她，继续说：“编号L-09，母体基因融合度67.3%，失败品中的幸存者。她的存在，只是为了引导你到达这里。”
画面切换。林夕在绿洲奔跑，回头冲某人笑，镜头拉近，那张脸……是程知遥。
“放屁。”程知遥猛地扯下发带，把眼镜推到头顶。视野一下子模糊，但她习惯了。战斗时从来不用眼镜。
她闭眼一秒，意念启动仓库。
“你说这斧子没用？那你现在看看！”
口令一出，仓库啪地打开。
电磁链锯斧轰然落地，砸在膜状地面上发出闷响。斧刃上的刻痕“给丫爷死”还清晰可见。这是陈铁的东西，第3卷末尾他消失前塞进她背包的。
系统当初判定“非本时空物品”，禁止使用。但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
斧头刚落地，仓仔就炸了。
【警告！检测到跨时空违禁品激活！】
【系统即将静音三天！】
【宿主你是想让我死吗！！】
“闭嘴！”程知遥单手抓起斧柄，“现在不是讲规矩的时候！”
星轨终于转头看她。
“你阻止不了进程。”他说，“容器必须归位。”
权杖指向林夕。晶石光芒大盛，地面开始震动，那些脉动的神经状纹路亮了起来，像血管充血。
程知遥知道不能再等。
她抡起斧头，冲上去就是一刀。
斧刃劈进能量场的瞬间，嗡的一声，整个空间抖了一下。
然后，绿光炸开。
不是普通的光，是那种辐射荒原特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幽绿。斧刃里残留的辐射粒子被激发了，顺着星轨的投影一路往上烧。
“你——”星轨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
下一秒，投影炸成碎片，权杖晶石裂开，里面飘出几片光点，像是被风吹散的灰烬。
程知遥喘着气，斧头拄地，左臂发抖。
赢了？
不，只是投影。
她没天真到以为干掉了星轨本人。但这够了，至少争取到了时间。
她转头看林夕。
那丫头还躺着，但手指动了一下。
“听见了吗？”程知遥蹲下去，拍她肩膀，“那个狗屁长官被老子砍了，你要是敢死，我骂你祖宗十八代。”
林夕没睁眼，嘴唇微微动了动，吐出几个字：
“……别信……吊坠……”
程知遥一愣。
母亲留下的星空吊坠正贴在她胸口，刚才战斗时一直发烫，她以为是系统过载的反应。
现在听林夕这话，不对劲。
她伸手去摸吊坠，刚碰到链子，仓仔突然尖叫：
【警告！检测到高危信号源！】
【来源：宿主颈部饰品！】
【建议立即——】
话没说完，吊坠猛地一震，一道蓝光扫过四周。
地面的神经纹路瞬间变红，像被点燃的引线，朝着通道深处蔓延。
“操！”程知遥一把扯下吊坠，扔进仓库锁死。
再抬头，前方通道的光纹跳得越来越快，像心跳加速。
母巢醒了。
或者，有人叫醒了它。
她低头看林夕，灰白的头发贴在脸上，呼吸几乎感觉不到。
“撑住。”她把链锯斧拖到左手边，用斧背支地站起来，“你要是死了，谁给我当人形导航？”
林夕没反应。
程知遥也不需要她回应。
她盯着通道，那里黑得看不见尽头，但光纹的频率变了，不再是无序跳动，而是有规律的三短两长——像某种信号。
她忽然想起老陀螺说过的话：有些灾变，是人为触发的。
现在看来，拾光计划根本不是救援行动。
是投放。
投放她这个“容器”。
她摸了摸右臂，皮肤已经发黑，从指尖蔓延到肩膀，触感像冻僵的腊肉。
废了。
但左手还能动。
她把斧头换到左手，往前走了一步。
地面还在震。
第二步。
光纹闪得更快。
第三步刚落下，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冰块碎裂。
她没回头。
知道是什么。
是星轨投影碎裂后残留的数据残片，正在重组。
但她不能停。
林夕在她背后，母巢在前方，后面那个玩意儿爱咋咋地。
她又迈一步。
左手紧握斧柄，指节发白。
通道深处，光纹突然定格。
然后，缓缓张开一条缝。
像眼睛。
程知遥停下。
斧头横在身前。
她看着那条缝，喉咙动了动。
“来啊。”她说，“谁怕谁。”
缝没动。
但她听见了声音。
不是从通道里传来的。
是从她锁死的仓库里。
吊坠在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