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刮。
程知遥的手已经快没知觉了。她整个人贴在飞行器左翼上，脸被吹得生疼，眼睛只能眯成一条缝。姜明川就挂在下面，脑袋歪着，嘴唇发紫，刚才那一下把机械义眼塞进她掌心后，人又晕过去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
那颗金属眼球还带着体温，表面有细微裂纹，蓝光一闪一闪，像是快没电了。她把它塞进冲锋衣内袋，顺手摸了下吊坠——还在，没丢。
“仓仔。”她在脑子里喊，“活着没？”
像素小熊猛地弹出来，肚子屏幕抖得像信号不良的老电视。
【警告！横向风速每秒87米，超出机体结构耐受值300%！】
【建议立即脱离外部接触！重复：立即脱离！】
“闭嘴。”程知遥咬牙，“现在下去就是肉饼。”
她用膝盖顶住机翼检修盖边缘，单手去拉磁吸绳。绳子早就绷直了，差点把她手腕扯脱臼。她把绳头绕回自己腰上，又缠了两圈，打了个死结。
风更大了。
飞行器开始左右摇晃，像要从中间断开。金属连接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花四溅。她看到右翼根部已经有裂缝，漆皮剥落，露出里面的合金骨架。
“别散啊……”她低声说，“再撑十秒都行。”
她腾出一只手，从仓库掏出保温凝胶，撕开包装就往姜明川脖子上抹。伤口刚包扎过，但血还是渗出来了。她怕感染，更怕他真死在这儿。
凝胶涂完，她又翻出备用电路带，缠在他右臂外骨骼关节处。那条胳膊刚才松动了一下，差点滑出去。她用力勒紧，咔哒一声锁死。
姜明川动了下手指。
没醒，但呼吸好像稳了点。
她松了口气，刚想靠回去，飞行器突然剧烈一震。
整个机身往右倾斜，她整个人被甩出去半米，全靠腰上的绳子拽住才没飞走。她手脚并用爬回来，嘴里全是铁锈味——刚才咬到舌头了。
“操。”她喘着气，“这破飞机谁造的？豆腐渣工程？”
仓仔又跳出来。
【检测到高频能量乱流｜预计三秒后进入强震区】
“几秒？”
【三、二——】
话没说完，飞行器猛地往上一蹿，像被什么东西撞了。程知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胃里一阵翻腾。她死死抱住机翼边缘，耳朵里全是尖锐的嗡鸣。
视野晃得看不清。
她看到远处云层裂开一道口子，紫红色闪电在里面乱窜。那些不是普通的雷电，是能量风暴的核心区域。飞行器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进去。
“我们是不是被吸住了？”她问。
仓仔没回。
屏幕黑了一下，再亮起时只剩一行字：【系统不稳定，请宿主自行判断风险】
“你倒是会躲。”她冷笑，“每次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低头看姜明川。
他还挂着，左手搭在她腰侧，虽然没意识，但这姿势倒挺准。她稍微挪了下位置，让自己挡在他前面。下一波震动来的时候，她提前收腹，借力往前顶，两人身体撞在一起，缓冲了冲击。
又是一阵猛晃。
她听见金属断裂的声音。
右翼的裂缝更大了，油箱附近开始冒烟。驾驶舱那边倒是有点动静，指示灯一明一灭，像是控制系统在重启。
“快点啊……”她盯着舱门方向，“再不打开我可要踹了。”
她说话的时候，右手一直按在胸口内袋上，那里装着那颗机械义眼。它还在闪，频率越来越快，像是在接收什么信号。
她忽然想到什么。
“仓仔，扫描我手里那个东西，是不是在发送定位？”
像素小熊飘过去一点，屏幕滚动几行数据。
【确认：设备处于被动追踪模式｜信号源指向东南方42.3度｜距离约117公里｜目标特征匹配‘母巢’能量频段】
她愣了下。
“所以他不是随便给我的？是早就计划好的？”
话音未落，飞行器猛地一个侧翻。
她整个人被甩起来，绳子拉得咯吱作响。姜明川的身体也跟着荡出去，差点撞上断裂的支架。她伸手一把捞住他手腕，硬是把他拽回来。
“你要是死了，我找谁算账去？”她吼了一声。
风太大，声音根本传不远。
但她知道，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不能再当一个人了。从切掉他脖子上的芯片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绑死了。逃不掉，甩不开，谁先放手，谁都得死。
她调整姿势，把姜明川的手臂重新环在自己腰上，然后用自己的背挡住迎面来的风。每一次颠簸，她都主动往前迎，像在跳舞一样控制节奏。
左边撞过来，她往右压；上面砸下来，她低头缩肩。她的动作很稳，一点都不慌。
这不是第一次在高空玩命了。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她靠算计活下来。现在多了个累赘，反而更清醒了。
她能感觉到姜明川的呼吸贴在她后腰，一下一下，微弱但持续。他的手虽然无力，但一直没松开。
飞行器又是一震。
这次不一样。
嗡——
驾驶舱传来一声低沉的启动音。前挡风玻璃的除雾系统开始工作，灯光由红转绿。自动驾驶界面跳出一行字：【应急协议已激活｜航线校准中】
舱盖滑轨发出机械运转声，缝隙一点点变大。
程知遥抬头看。
门要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左手抓住舱沿，右手摸向内袋里的机械义眼。她准备好了，只要门开够大，她就带着姜明川爬进去。
可就在这一刻，姜明川的手突然收紧。
她回头。
他睁开了眼。
那只人类的眼睛看着她，很模糊，但很认真。
他张了张嘴，声音几乎被风吞没。
“别信……那个信号。”
她没听清。
“你说什么？”
他没再说第二遍。
头一歪，又昏过去了。
程知遥愣了一秒。
她低头看手里的机械义眼。
蓝光还在闪，频率变了，不再是之前的稳定脉冲，而是断断续续，像在干扰什么。
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这信号太干净了。母巢那种级别的存在，怎么可能让一个破损的义眼直接定位核心坐标？
太容易了。
容易得像是……陷阱。
她盯着那颗眼球，手指慢慢收紧。
仓仔这时候冒出头。
【提示：检测到双重信号源｜主频为母巢特征波｜次频携带加密指令包｜建议立即隔离】
她冷笑一声。
“好啊，原来是你在骗我。”
她没扔掉它。
反而把它塞进最里面的衣服口袋，贴着胸口放好。
她可以不用这个信号。
但她得知道，是谁在背后改了它的程序。
飞行器继续往前冲，舱门开到一半，足够人爬进去。她解开腰上绳子，先把姜明川往上拖。他太重了，她肩膀疼得厉害，但她没停。
快了。
只要把他送进去，她就能腾出手来处理别的事。
她一手扒住舱沿，另一手推着他往里挪。机翼还在抖，金属疲劳的声音越来越密。她知道这玩意撑不了多久。
她把姜明川的上半身推进去，正准备翻身跟上，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仪表盘。
自动驾驶界面正在加载地图。
一条红色航线自动生成，起点是这里，终点是一个闪烁的红点。
她看清了坐标。
那个位置，不是母巢。
是现实世界废弃天文台的位置。
和她毕业论文研究的地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