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枯荣殿主凌苍子那蕴含无上威严与决断的话语，如同最终的敕令，在冰火鉴洞窟中回荡：
“此女，送入造化池。” “至于你……” “枯荣殿中……” “本座要亲自……问个明白！”
话音未落，那悬停在沈青心口上方的、由枯荣能量构成的巨大手掌，掌心处的微型漩涡光华再盛！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牵引之力发出，包裹住地上气息奄奄、依旧因体内冲突而微微抽搐的沈青，将她小小的身体凌空托起，缓缓移向那洞开的、喷薄着乳白色造化灵雾的白玉门户。
“青儿！”光茧中的沈砺失声惊呼，挣扎着想追过去，哪怕多看妹妹一眼也好。但他体内因失去两滴髓血而混乱失控的冰火之力，以及那禁锢着他的光茧，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被送入那片生机氤氲却又未知的秘境。
就在沈青的身影即将没入造化池门户的瞬间，枯荣殿主那巨大的能量手掌极其轻微地一颤，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枯黄翠绿交织的能量细丝，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没入沈青心口那团仍在与三色髓血光晕对抗的毒痕之中。这道能量细丝并未试图驱毒，而是如同一个最精妙的烙印，轻轻缠绕在那丝属于薛九指的枯荣意韵之上，旋即隐没不见。
下一刻，沈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喷涌的灵雾之后。那巨大的白玉门户并未关闭，依旧维持着洞开的状态，浓郁的造化之气持续弥漫开来，滋养着洞窟，也昭示着其中正在进行着一场与死神争夺时间的较量。
做完这一切，枯荣殿主那双悬浮于枯荣漩涡通道前的巨眸，目光瞬间转移，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落在光茧中的沈砺身上！
“至于你……随本座来。”
没有询问，没有商量，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只刚刚送走沈青的枯荣巨掌，五指微张，遥遥对着沈砺所在的光茧轻轻一握！
“嗡——！”
沈砺只觉得周身空间再次剧烈扭曲、折叠！包裹着他的光茧，连同他整个人，被一股完全无法理解的、操控空间的浩瀚伟力连根拔起！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光怪陆离，冰火池渊、跪伏的寒鉴、喷涌的造化灵雾……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褪色的画卷般飞速远去、模糊！
只有那双蕴含着生灭轮回的枯荣巨眸，始终悬浮在前方的扭曲虚空中，如同指引，更如同押解！
天旋地转，时空变幻。
这种跨越空间的传送，远比之前被寒鉴摄入冰火鉴时更加猛烈，更加深入规则！沈砺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一个由枯黄与翠绿两种色彩构成的、疯狂旋转的万花筒隧道！生与死的意韵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的灵魂，让他阵阵眩晕，几欲呕吐。左臂玉骨那枚黯淡的源核传来阵阵悸动，似乎对这枯荣法则的力量既感到熟悉（因为薛九指的烙印），又感到本能的敬畏与排斥（因其冰火本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无比漫长。
那疯狂的旋转和空间撕扯感骤然消失。
沈砺重重地坠落在地，但地面并不坚硬，反而传来一种温润而富有弹性的触感。包裹着他的光茧在落地的瞬间悄然消散，化为点点流光没入身下的“地面”。
他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强忍着空间传送带来的强烈不适和本源的虚弱感，急切地抬头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忘记了所有不适，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身处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大殿之中。
没有穹顶。
上方，是无尽的、深邃的、仿佛宇宙初开般的混沌底色。而在那混沌之中，无数颗枯黄色的“死星”与翠绿色的“生星”缓缓悬浮、流转，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地演绎着生灭轮回——一颗翠绿的生星可能在某刻骤然黯淡，化为枯黄死寂，而另一颗枯黄的死星却又在下一刻迸发出顽强的翠绿嫩芽，周而复始，无穷无尽。这无尽的枯荣星辰，共同构成了一片浩瀚、神秘、充斥着万物兴衰至理的……枯荣星河！
脚下，并非寻常的地板，而是一片光滑如镜、却非金非石的奇异平面。它清晰地倒映着上方那片枯荣星海的变幻，行走其上，仿佛漫步在生死轮回的边界，一种难以言喻的渺小感和敬畏感油然而生。
大殿广阔得仿佛没有边际，看不到墙壁，只有远方那枯荣星海与镜像地面交融的地平线。
而大殿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棵……树。
一棵巨大无比、形态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古树！
它的一半，是彻底枯死的焦黑！树干扭曲开裂，没有任何枝叶，只有嶙峋的、仿佛被天火雷霆反复劈打灼烧过的残骸，散发出一种令万物终结、万古成灰的极致死寂之意。
而它的另一半，却生机勃发到了极致！树干青翠如玉，枝叶繁茂得如同华盖，每一片叶子都翠绿欲滴，流淌着澎湃无尽、孕育万灵的磅礴生机！嫩芽抽发，鲜花虚影绽放，生命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枯寂与生机，死亡与新生，两种本该极端对立的状态，在这棵古树上却以一种无比自然、无比和谐、又无比震撼的方式，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直击灵魂的、关于轮回法则的宏大视觉冲击！
这，就是枯荣殿？
沈砺心神剧震，被这超乎想象的殿堂景象彻底震慑。与这里相比，冰火鉴虽然狂暴神异，却少了几分这种直指天地本源法则的浩瀚与深邃！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古树下方的区域。
那里，光影微微扭曲，渐渐凝聚成一道身影。
正是枯荣殿主，凌苍子。
此刻的他，并非之前能量凝聚的虚影，而是真实的躯体。他身着深青色与枯黄色交织的古朴长袍，袍服上绣着简单的、却蕴含着无尽枯荣轮回意蕴的纹路。他的面容看起来大约四五十岁，五官轮廓分明，眼神深邃如同古井，左眼瞳孔是深沉的枯黄，右眼则是生机盎然的翠绿。他的气息完全内敛，站在那里，却仿佛与整个枯荣大殿、与上方的枯荣星海、与中央那棵枯荣古树融为一体。他就是这片生死轮回之地的主宰！
凌苍子此刻并未看沈砺，而是微微抬着头，凝视着那棵枯荣古树，目光中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追忆与痛楚。仿佛那棵树，承载着他无尽的往事。
沈砺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在这位至高殿主面前，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连体内的冰火之力和蚀阳玉骨，都变得异常安静，仿佛在畏惧着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
许久，凌苍子缓缓低下头，那双枯荣之眸，终于落在了沈砺身上。
目光落下的瞬间，沈砺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彻底看穿，从边城小镇的逃亡，到沉兵谷的绝望，到薛九指的牺牲，到冰火洗髓的痛苦，再到那两滴融入枯荣之力的髓血……所有的一切，在这双眼睛面前，似乎都无所遁形。
“你，叫沈砺。”凌苍子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沈砺心中一凛，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虚弱感，恭敬地躬身行礼：“晚辈沈砺，见过殿主前辈。” 姿态放得极低，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实力和地位，更因为对方是薛爷爷的师兄，且刚刚出手为青儿开启了生机之门。
“沈砺……”凌苍子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枯荣双眸中看不出喜怒，“你可知，你所遇之薛九指，是何人？”
沈砺深吸一口气，据实回答：“薛爷爷于我有救命、传功、指路之恩。在此之前，晚辈只知他是一位隐世高人。直至方才……方才听闻殿主前辈所言，才知薛爷爷竟是……竟是前辈您的师弟。” 他话语中带着对薛九指的感激与哀思。
“师弟……”凌苍子听到这两个字，眼中那深沉的痛楚再次浮现，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大殿中央那棵枯荣古树。
“你看这棵树。”凌苍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生与死，枯与荣，本是天地轮回之常理，相互转化，循环不息。此乃天道。”
他的手指微微移动，指向古树那彻底枯死的半边。
“然，有一种力量，却企图打破这轮回，只取‘枯’之死寂，灭绝‘荣’之生机，将万物拖入永寂的深渊，再无复苏之可能。”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冰冷，“你所中的‘九幽枯心引’，便是此种力量之造物。而薛师弟他……”
凌苍子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无比，如同两把冰冷的刻刀，死死钉在沈砺身上！
“他当年便是为追查这‘只枯不荣’的邪力源头，孤身离去，自此……魂灯黯淡，下落不明，近百年来，音讯全无！”
“魂灯黯淡？”沈砺心中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薛爷爷他……
“直至今日！”凌苍子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压抑了百年的震怒与悲怆，“直至今日，本座竟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他留下的最后‘枯荣引’之力！更感知到，他那缕残存之力，竟是为了护住一个身中‘九幽枯心引’的女娃心脉，更是为了……指引你们来到玄天宗！”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浩瀚的威压再次降临，虽未刻意释放，却让沈砺几乎喘不过气。
“告诉本座！” “薛师弟，如今何在？！” “你们，究竟在何处遭遇？发生了何事？！” “他……他最后……如何了？！” “还有你这身诡异骨甲，这冰火之力，从何而来？！” “与你同行的女娃，又为何会身中那至极邪毒？！” “将你所知的一切，从头至尾，细细道来！” “不得有半字隐瞒！”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疾风骤雨，带着凌苍子积压百年的担忧、愤怒、悲伤与渴望，重重地砸在沈砺的心头。每一个问题，都牵扯着一段血腥而绝望的过往。
沈砺站在原地，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他知道，真正的审问，现在才刚刚开始。他需要将边城血案、沉兵谷绝境、薛爷爷牺牲的所有一切，在这枯荣大殿之中，在这位至强殿主面前，毫无保留地揭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左臂源核因虚弱和威压传来的刺痛，缓缓抬起头，迎向凌苍子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枯荣之眸。
他的眼神，悲伤而坚定。
“回禀殿主，”沈砺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一切，要从三个月前，西北边陲的那个小镇，那场突如其来的屠杀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