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天元宗的山门，李星云的玄色行囊已挎在肩头——里面除了李星耀备的疗伤药，还塞着二长老凌晨烤的芝麻糖糕，油纸包得严实，甜香透过布缝隐隐飘出来。
顾依然蹦蹦跳跳地跟在旁侧，青玉佩系在腰间，随着动作轻轻晃。
“走啦走啦！”她拽着李星云的袖口往传送阵跑，裙摆扫过阶前的露草，“殒星镇的小贩最会做糖炒栗子，上次听李星耀说，壳薄肉甜，一剥就开！”
李星云无奈地跟上，指尖触到行囊里的护灵符，铜符的纹路硌得掌心微痒——那是二长老塞给他时反复叮嘱的“遇事别硬扛”，语气里的疼惜，比护灵符的灵力还暖。
传送阵的白光闪过，再睁眼时，殒星镇的喧闹已扑面而来。青石板路被往来行人踩得发亮，两侧的摊位挨挨挤挤，糖画摊的糖浆在铁板上绕出花鸟，布庄的彩绸被风掀得猎猎响，最勾人的是街口的包子铺，白面蒸笼叠得老高，热气裹着猪肉大葱的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先买包子垫垫！”顾依然拉着李星云冲过去，刚要掏钱，就听见旁边杂粮摊的小贩叹气：“哎，这小丫头又来蹲了。”
两人顺着小贩的目光望去，只见包子铺墙角缩着个小乞丐。约莫六岁光景，头发枯黄打结，沾着尘土，身上的灰布衫满是补丁，袖口磨得露了棉絮，细瘦的胳膊抱着膝盖，小脸脏得看不清模样，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直勾勾盯着蒸笼里的包子，喉结不住地滚。
“这丫头叫念念，”杂粮摊小贩一边给客人称米，一边随口聊，“殒星镇打从建镇起就有她了，这镇子立了成百上千年，她却一直是这副模样，还总记不住事。前年张屠户好心收留她，给她洗澡换衣，结果第二天一早，她对着张屠户问‘你是谁呀’，连自己住哪儿都忘了。”
李星云的脚步顿住了——成百上千年没长？记忆日消？这绝非凡界孩童该有的异象，倒像是被施了某种诡异的禁制。
顾依然也皱起眉，指尖凝出一缕极淡的灵气探过去，却在触到念念周身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回。“奇怪，她身上有层隐晦的屏障，看不破来历。”
正说着，墙角的念念突然站起身，小跑到李星云面前，怯生生地扯了扯他的衣摆。她的指尖又瘦又凉，带着泥土的粗糙，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饿极了的颤音：“哥哥……姐姐……求你们……买个包子好不好？我、我快饿晕了……”
顾依然心一软，没等李星云开口就冲包子铺喊：“老板！来五个肉包！要刚出锅的！”
热气腾腾的包子递过来时，念念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双手捧着包子，先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小口小口地啃，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停。油汁沾在嘴角，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像只满足的小兽。
李星云递过水壶，看着她仰头喝水时露出的脖颈——那里没有孩童该有的细嫩，反而有几道浅淡的旧疤，像是常年流浪留下的痕迹。“你叫念念？”他轻声问。
念念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大家都叫我念念……可我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也不记得从哪里来。”她掰着细瘦的手指，语气里带着孩童的懵懂，“我只知道，每天醒来都在不同的地方，昨天还在镇西的破庙，今天就到这儿了。”
顾依然蹲下身，帮她拂掉头发上的草屑：“那你记得自己在殒星镇待了多久吗？”
“不知道。”念念歪着头，“但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说，他爷爷的爷爷小时候就见过我，那时候我就这么高了。”她比了比自己的身高，语气里没什么情绪，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李星云和顾依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存在成百上千年不长个，记忆每日重置，周身还有诡异屏障，这背后一定藏着秘密。
“要不，我们带她一起吧？”顾依然拉了拉李星云的衣袖，声音软乎乎的，“她一个小孩子，独自流浪太危险了，说不定我们能帮她找到恢复记忆的办法。”
李星云看着念念抱着空包子纸、眼神怯怯的模样，蹲下身，目光与念念平齐，语气温和：“念念，我们要在殒星镇待几天，你愿意跟我们走吗？有包子吃，还有干净的水喝。”
念念的眼睛瞬间亮了，用力点头，小脑袋点得像拨浪鼓：“愿意！我愿意！”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抓住李星云的衣角，指尖攥得很紧，像是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顾依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从锦盒里摸出一颗莹白的鹅卵石状矿石——石面缀着细碎金纹，是神族特有的“记忆石”，触手温润带灵气。“这个给你，”她把记忆石塞进念念手里，“这叫记忆石，是能存记忆的宝贝。你对着它默念想记住的事，比如今天遇到了谁、发生了什么，明天醒来摸一摸，就能想起前一天的事啦。”
念念捧着记忆石，好奇地摩挲着石面金纹，犹豫了一下，小声嘀咕：“今天有穿黑衣服的哥哥、眼睛好看的姐姐，他们给我买了肉包……”话音刚落，石面金纹微亮，像是把话妥帖存了进去，她眼睛瞪得圆圆的，露出惊喜的神色。
三人顺着青石板路往镇中心走，顾依然牵着念念的小手，跟她讲天元宗的桃花林、瀑布下的水潭，每说一段就提醒她：“快对着石头存下来，明天就能想起啦。”李星云走在外侧，挡着往来的人流，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见念念一边攥着记忆石反复摩挲，一边小口啃着刚买的糖炒栗子，眼底的凝重渐渐化了些。
阳光透过两旁的酒旗，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念念突然停下脚步，举起记忆石对着李星云和顾依然，认真说：“我都存好啦！姐姐的眼睛像桃花瓣，哥哥的衣服像夜空，还有会开花的林子和亮晶晶的水潭！”
顾依然蹲下身，帮她把记忆石塞进贴身衣兜，拍了拍兜口：“藏好哦，别弄丢了。以后每天睡前都存一遍当天的事，慢慢就能攒好多回忆啦。”
念念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捂着衣兜，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阳光落在她脏脏的小脸上，映着衣兜里记忆石透出的淡淡金光，竟透着几分剔透的温暖——有了这颗石头，她好像不用再怕明天醒来，就忘了身边这些对她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