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还在落，沾在礼部后院的青砖上，积起薄薄一层霜白。柳如烟裹紧身上洗得发白的杂役灰布袍，把玄煞镜残片塞进袖口 —— 残片贴着腕骨，暖融融的，像揣了块小炭火，这是她此刻唯一的底气。从打更人司工坊出来时，林越反复叮嘱 “别冒险，摸清贡品来源就好”，可一想到李嵩明天要借祭祀设局，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贡品库的朱漆大门虚掩着，檐下挂着两盏褪色的红灯笼，光透过雪雾洒在地上，映出歪歪扭扭的影子。柳如烟低着头，手里攥着块抹布，装作要去擦拭库门的样子，脚步放得极轻 —— 杂役服是赵峥刚从礼部旧库房找来的，领口还沾着点陈年的霉味，正好能混过巡逻的守卫。
“磨蹭什么！赶紧开门，李大人交代的东西，耽误了时辰你担得起？”
粗哑的男声突然从巷口传来，吓了柳如烟一跳。她迅速躲到门后的柱子旁，抹布攥得发皱，袖口的玄煞镜残片突然发烫，淡金色的光透过布袍隐隐透出 —— 是阴邪气息！而且和宗人府地牢里的蚀骨墨气息同源，错不了。
她悄悄探出头，只见巷口进来两辆乌篷马车，车轮碾过积雪，留下深深的辙印。车旁站着个穿玄术司服饰的汉子，身材矮胖，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正是李嵩的亲信张二 —— 上次在雾溪查囤粮案时，这人曾带着术士阻拦他们，柳如烟还用水镜术记下过他的样貌。
贡品库的看守老周从门里探出头，手里还捏着串钥匙，脸色发白：“张…… 张大人，这都三更天了，贡品不是说天亮再送吗？而且礼部规矩，入库得有周大人（周彦之）的批文……”
“批文？” 张二冷笑一声，一脚踹在马车上，车厢发出 “哐当” 一声闷响，像是里面装着沉重的东西，“李大人的话就是批文！周大人那边早就打过招呼了，你少废话，赶紧开门入库，要是耽误了明天的祭祀，仔细你的脑袋！”
老周的手颤了颤，钥匙串 “哗啦” 响个不停。他抬头看了看张二身后的马车，又往柳如烟藏身的方向瞟了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敢多问，转身去开库门。铜锁 “咔嗒” 打开的瞬间，柳如烟袖口的玄煞镜突然剧烈发烫，残片的金光冲破布袍，在雪夜里亮得刺眼 —— 她赶紧用手按住，指尖传来的热度几乎要烫伤皮肤，心里却咯噔一下：贡品库里的阴邪气息，比她想象的还要浓！
“搬！轻着点，别磕着碰着！” 张二冲马车上喊了一声，立刻有四个精壮的汉子跳下来，每人扛着个半人高的木箱往库里走。木箱用黑布裹着，边角渗出点淡黑色的痕迹，落在雪地上，瞬间把雪粒染成了灰黑色 —— 柳如烟的眼睛眯了眯，那痕迹和陈十三工坊里的地脉砂一模一样！
她悄悄从柱子后挪出来，借着灯笼的光，往木箱上扫了一眼。黑布的缝隙里，隐约能看到木箱内侧刻着的太庙地脉纹 —— 果然是从太庙调出来的东西！李嵩果然打通了太庙的内奸，连祭祀贡品都敢用太庙的阴邪物资，这哪里是祭祀，分明是要借贡品设死局！
“老周，记好了，这十箱‘礼器’放在最里面的隔间，明天祭祀前谁都不准动。” 张二跟着进了库，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带着几分阴狠，“尤其是打更人司的林越，要是他敢来查，你就说没见过 —— 要是走漏了风声，你知道后果。”
老周的声音带着哭腔：“张大人，这…… 这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啊？我刚才闻着有股腥气，别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该问的别问！” 张二的声音陡然拔高，接着传来 “啪” 的一声脆响，像是扇了老周一耳光，“李大人说了，明天祭祀后自有分晓，你只要管好你的嘴，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柳如烟的心揪了起来。老周只是个普通看守，哪里经得起李嵩的威胁？可她现在不能出去 —— 张二身边有四个术士，她只有玄煞镜护身，硬拼只会打草惊蛇，还会暴露林越他们的计划。她攥紧残片，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看着张二的手下把最后一个木箱搬进库，心里飞快地盘算：得赶紧把消息传给林越，贡品里有太庙的阴邪物资，还刻着地脉纹，十有八九藏着尸傀，明天祭祀时肯定会出问题。
就在这时，张二突然从库里走出来，手里多了个黑瓷瓶，塞到老周手里：“这个你拿着，要是明天有人来查贡品，就把里面的东西撒在地上 —— 能让阴邪气息暂时消失，保你没事。”
老周接过瓷瓶，手还在抖，瓶口没塞紧，柳如烟远远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 是化邪散！陈十三说过，化邪散能彻底抹除蚀骨墨的痕迹，张二给老周这个，就是怕有人查到贡品的阴邪问题，提前做好了掩盖的准备！
柳如烟刚要往后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 “咔嚓” 一声 —— 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她心里一紧，猛地转身，只见两个玄术司的术士站在巷口，手里握着阴邪法器，眼神像狼似的盯着她：“你是谁？三更半夜在这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打更人司的探子？”
糟了！被发现了！柳如烟的脑子飞快转动，手里的抹布往地上一扔，装作慌乱的样子：“大…… 大人，小的是礼部的杂役，来给贡品库擦门的，刚听到动静，不敢出来……”
“杂役？” 其中一个术士往前走了一步，手里的法器泛着黑芒，“杂役会带玄煞镜？我刚才看到你袖口有金光，还敢装！”
柳如烟的后背已经渗出冷汗。她知道瞒不下去了，右手悄悄摸向袖口的玄煞镜，指尖刚碰到残片，突然听到贡品库里传来 “咚” 的一声闷响 —— 像是木箱里有东西在撞箱子！张二和老周的声音立刻传出来：“怎么回事？里面是什么声音？”
术士的注意力瞬间被库里的动静吸引。柳如烟抓住机会，转身就往巷口跑，玄煞镜残片的金光在身后亮起，挡住了术士的第一波阴邪攻击。雪粒被风吹得迷了眼，她只知道往前跑，耳边传来术士的喊声：“别让她跑了！李大人说了，看到可疑人就灭口！”
跑过拐角时，柳如烟突然撞到一个人怀里，刚要挣扎，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是我，别慌！”
是赵峥！他穿着暗卫的夜行衣，手里还提着个灯笼，身后跟着两个暗卫。看到柳如烟狼狈的样子，赵峥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是不是遇到李嵩的人了？贡品库那边怎么样？”
“贡品是李嵩让张二送的，十箱，用了太庙的地脉砂，还刻着地脉纹！” 柳如烟喘着气，抓着赵峥的胳膊，指尖还在发抖，“库里有阴邪气息，刚才还听到箱子里有动静，像是有活物 —— 说不定是尸傀！张二给了老周化邪散，怕人查出来，还有，他们发现我了，正在追！”
赵峥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把灯笼塞给暗卫，拔出腰间的佩刀：“你先跟暗卫走，回打更人司找林越，把贡品的事告诉他，让陈十三赶紧准备破傀液。我在这拦着他们，别让他们追上去。”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 柳如烟抓住他的衣袖，玄煞镜残片的金光映在赵峥脸上，“我跟你一起，残片能帮你挡阴邪！”
“听话！” 赵峥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得把消息带回去，这比什么都重要。林越还在等你的消息，贡品里的尸傀关系到明天的祭祀，不能耽误！”
巷口已经传来术士的脚步声。赵峥推了柳如烟一把，对暗卫说：“保护好柳姑娘，快走！” 说完，他提着刀就往拐角冲过去，很快就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和术士的惨叫声。
柳如烟跟着暗卫往前跑，雪落在脸上，冰凉刺骨。她回头望了一眼拐角，心里又急又怕 —— 赵峥一个人对付两个术士，不知道能不能撑住。可她知道，现在不能回头，必须赶紧把贡品的消息告诉林越，否则明天的祭祀，不仅她和赵峥有危险，林越也会落入李嵩的陷阱。
跑过一条小巷时，柳如烟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玄煞镜残片 —— 残片的金光此刻泛着微弱的红光，指向贡品库的方向。她心里一紧：红光代表阴邪气息增强，难道是箱子里的尸傀要醒了？
“快走！” 暗卫催促道，远处已经传来更多的脚步声，像是李嵩又派了人来。
柳如烟攥紧残片，跟着暗卫继续跑。她不知道赵峥能不能安全脱身，也不知道贡品里的尸傀明天会带来什么危险，但她知道，只要能把消息传给林越，他们就有机会拆穿李嵩的陷阱。只是，她没看到，在她身后的屋顶上，一个穿着玄术司服饰的人影正站在雪地里，手里拿着传讯盒，低声说着什么，而他的腰间，挂着个和老周手里一模一样的黑瓷瓶 —— 化邪散的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