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古家具的订单越来越多,样式也越来越复杂。郑怀古虽然手艺精湛,但毕竟年近六十,精力大不如前。一些费时费力的精细雕刻和复杂榫卯做下来,常常累得腰酸背痛,晚上睡不好觉。
陈山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郑怀古是“北匠工坊”的技术灵魂,这根顶梁柱不能倒。而且,手艺需要传承,光靠老头子一个人,产能迟早跟不上。
必须给郑怀古找个帮手,不,是找个能继承他衣钵的徒弟。
可这徒弟,不好找。仿古家具的工艺,要求极高,不仅要心灵手巧,更要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屯子里的小年轻,大多浮躁,愿意下苦功夫学这“没前途”的老手艺的人,凤毛麟角。
陈山河把目光投向了石根。
石根这孩子,跟着他干了快两年了。踏实肯干,话不多,但眼里有活,学东西快。在县城铺面锻炼了这么久,待人接物也沉稳了不少。最关键的是,他对木匠活有股发自内心的喜欢,摆弄木头的时候,眼神是亮的。
但郑怀古脾气倔,眼光高,收徒标准极其严苛。石根能不能入他的眼,陈山河心里也没底。
这天,陈山河找了个机会,跟郑怀古在铁匠铺里,一边看他打家具上的铜活儿,一边闲聊。
“郑师傅,最近这仿古家具的活儿,越来越细,您一个人忙活,太辛苦了。”陈山河递过一根烟。
郑怀古接过烟,就着炉火点上,吸了一口,没说话,只是用锤子敲打着烧红的铜片,发出有节奏的叮当声。
陈山河继续说:“我想着,得给您找个帮手,打打下手,也顺便学学您这身本事。手艺这东西,得传下去,不能断了根。”
郑怀古动作顿了顿,瞥了陈山河一眼:“咋?嫌我老头子慢了?”
“看您说的!”陈山河连忙摆手,“我是怕把您累坏了!咱这‘北匠’的牌子,刚立起来,全靠您的手艺撑着。您得保重身体,长远地指点我们。”
这话说到了郑怀古心坎上。他哼了一声,没反驳。
陈山河趁热打铁:“您看……石根那孩子咋样?老实,肯干,也喜欢这行。”
郑怀古没立刻回答,继续敲打着铜片,直到一个精美的云纹合页成型,淬火,打磨。他才放下工具,慢悠悠地说:“那小子……还行。就是毛手毛脚,沉不住气。”
有门!陈山河心里一喜。郑怀古没一口回绝,就是有考虑的余地。
“年轻人嘛,难免毛躁。您多敲打敲打,是块好料子。”陈山河赶紧说。
郑怀古沉默了一会,道:“让他明天早上过来,我先看看。”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石根就忐忑不安地站在了铁匠铺门口。陈山河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郑怀古也没废话,丢给石根一块普通的松木料和一把凿子:“照这个图样,开个卯眼。”
那是一个简单的直角方卯,看似基础,但对下凿的力度、角度、深度要求极高,稍有偏差就结合不严。
石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神,拿起凿子。他手很稳,下凿精准,每一锤都落在该落的地方,木屑均匀飞出。虽然速度不快,但一步一个脚印,没有丝毫马虎。
郑怀古在一旁眯着眼看着,不置可否。
一个卯眼开完,石根额头上已经见了汗。他双手把木料递给郑怀古。
郑怀古接过来,用手指摸了摸卯眼内壁,又拿起另一块带榫头的料子,轻轻一敲,严丝合缝!
“还行。”郑怀古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以后每天早点来,先把铺子打扫干净,工具归置好。我干活的时候,在旁边看着,不许乱问,用眼睛看,用心记。”
石根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个头:“谢谢师傅!俺一定好好学!”
从那天起,石根就成了郑怀古的“准徒弟”。他每天天不亮就到铁匠铺,扫地、擦工具、生炉子,然后静静地站在一旁,看郑怀古干活。郑怀古话很少,偶尔指点一句,也是言简意赅:“这凿子角度不对。”“这料子纹理反了,得顺着纹理走。”
石根如饥似渴地学着,眼睛像摄像机一样,记录着郑怀古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处细节。晚上回到住处,他就在脑子里反复回想,用手比划。
郑怀古表面上对石根依旧严厉,动不动就呵斥:“笨手笨脚!”“眼神往哪看呢!”但陈山河发现,老头子开始有意无意地把一些关键的、有难度的活儿交给石根试手,虽然嘴上骂得凶,但指点得格外仔细。
李杏枝看着石根一天天进步,人也更加沉稳,打心眼里高兴,经常偷偷给他塞个煮鸡蛋或者一块饼子。
有了石根这个得力助手,郑怀古轻松了不少,能把更多精力放在设计和关键工艺的把控上。“北匠工坊”的仿古家具,质量更加稳定,甚至在一些细节处理上,因为石根年轻、接受新事物快,还融入了一些更符合现代审美的小创新。
一根新的顶梁柱,正在郑怀古的严厉敲打下,慢慢成长。陈山河知道,技术的传承,是“北匠工坊”能否长久发展的根本。石根,就是未来的希望。
逆袭的路上,不仅需要抓住市场机遇,更需要夯实内在的根基。人才,就是最宝贵的根基。郑怀古和石根这对师徒,一个坚守传统,一个锐意进取,共同撑起了“北匠工坊”的技术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