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白亭海子被一层金色的朝阳笼罩,但空气中已然带上了一丝灼热。
乌斯曼办事效率极高,天刚亮就已将沈括所需的物资准备妥当——十头健壮的双峰驼,背负着大量的皮囊清水、耐储存的馕饼、肉干、盐巴,以及一些应对沙漠特殊情况的药物、绳索等物。所有物资都检查过,确保万无一失。
“恩人,物资都已备齐,都是上好的。”乌斯曼指着驼队,又压低声音道,“另外,按您的吩咐,我在一些水囊和食物里,混入了一些格物院带来的特制‘净水符’和‘防腐粉’,寻常人看不出异常。”
沈括颔首,这是为了应对可能被污染的水源或食物,有备无患。
“向导呢?”侯吉最关心这个,伸着脖子张望。
乌斯曼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老沙狐……我请是请来了,就在外面。不过他那脾气……”他话未说完,就听院外传来一个沙哑倔强的声音。
“乌斯曼小子!人到底走不走?太阳晒屁股了,再磨蹭,沙神发怒,可别怪老子没提醒!”
沈括几人走出院子,只见一个干瘦矮小的老头正不耐烦地蹲在院门外的土坎上。他皮肤黝黑皲裂,如同风干的胡杨树皮,头上包着脏兮兮的头巾,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袍子,腰间挂着一个磨得发亮的旧铜壶和一把小弯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浑浊却锐利,仿佛能看穿这戈壁上的每一粒沙子。
这就是老沙狐。
他看到沈括三人,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在沈括腰间那看似普通的破妄戟上停顿了一瞬,撇了撇嘴:“就是你们几个娃娃要进死亡沙海?细皮嫩肉的,别到时候喂了沙狼。”
侯吉一听不乐意了:“嘿,老头,怎么说话呢?我们……”
沈括抬手制止了侯吉,走上前,平静地看着老沙狐:“老人家,就是我们。此行凶险,有劳您带路了。”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带着尊重,却也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度。
老沙狐哼了一声,没再继续嘲讽,而是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走到驼队前,熟练地检查着骆驼的状态和物资捆绑情况。他捏了捏水囊,又掰了一小块馕饼闻了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掩饰过去。
“物资还行。”他嘟囔了一句,然后指着天空对沈括道,“娃娃,看那边。”
沈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是天际的西北方,天色虽然湛蓝,但在那地平线的尽头,似乎有一线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颜色的浑浊。
“信风带浊,云脚散乱。”老沙狐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凝重,“最多两天,必有大沙暴。现在进沙海,等于找死。”
乌斯曼和阿娜尔古丽闻言脸色都是一变。沙漠中的沙暴是毁灭性的天灾,一旦被卷入,生还几率渺茫。
“沙暴……”沈括眉头微蹙,他虽不惧,但带着驼队在沙暴中行进,确实危险重重,而且会严重拖延行程。
“老人家,依您看,这沙暴会持续多久?影响范围多大?”
老沙狐有些意外地看了沈括一眼,一般人听到沙暴要么不信,要么恐慌,这年轻人却如此冷静地询问细节。“短则一日,长则三日。范围……覆盖大半个死亡沙海边缘,核心区域恐怕更是风暴眼。”
他顿了顿,看着沈括:“要么,等沙暴过了再走,至少耽搁四五天。要么……我知道一个地方,是古代遗留下来的一个地下避难所,就在沙海边缘百里处,或许能在沙暴彻底爆发前赶到那里躲一躲。不过那地方邪性得很,平时没人敢去。”
地下避难所?沈括心中一动,与冷锋、侯吉交换了一个眼神。
“就去那里。”沈括当即决断。耽搁四五天,变数太大,圣教的人可能早已完成关键步骤。那个地下避难所,或许还能找到一些关于古老过去的线索。
老沙狐深深看了沈括一眼,没再废话:“那就抓紧时间!骆驼喂饱水,检查好蹄子,我们即刻出发!” 他雷厉风行地开始指挥起来,动作麻利得完全不像个老人。
阿娜尔古丽走上前,将一个绣着精致花纹的小布袋递给沈括:“恩人,这里面是一些提神的香料和应急的伤药,请务必小心。”
“多谢。”沈括接过,感受到对方的关切,微微颔首。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由老沙狐领头,沈括、冷锋、侯吉以及十头骆驼组成的队伍,在乌斯曼和阿娜尔古丽等人担忧与祝福的目光中,离开了白亭海子,向着西北方向那片无垠的、仿佛正在酝酿怒火的死亡沙海,迤逦而行。
队伍消失在戈壁的尽头后,乌斯曼才忧心忡忡地对阿娜尔古丽道:“小姐,死亡沙海加上大沙暴……恩人他们此行,真是九死一生啊。”
阿娜尔古丽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碧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乌斯曼叔叔,我相信他们。他们……不是普通人。”
她有一种预感,这支小小的队伍,或许将在西域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而此刻,行进在戈壁上的沈括,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逐渐变得明显的浑浊界线,对老沙狐道:“老人家,加快速度吧。我感觉,沙暴可能比预想的来得更快。”
老沙狐闷头赶路,沙哑地回了一句:“还用你说?跟着老子,掉队了可没人管!”
风,似乎更急了,卷起的沙粒打在脸上,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