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深处，森白的骨骸堆成了山，散发着陈腐而冰冷的气息。
沈筹就藏身在这片骨山之后，剧烈的喘息着，试图压制体内那股即将失控的法则之力。他刚刚才改写了张德善的命运，现在，反噬来了。
一连串猩红的警告框在沈筹眼前疯狂闪烁，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块破碎的显示屏。
视野中的一切都在分解、错位。坚实的骨山化作流淌的二进制代码瀑布，远处鬼影憧憧的摊位变成了一团团闪烁着雪花点的乱码。
“滋……滋滋……”
刺耳的电流声混杂着无数陌生的杂音灌入脑海。有前世办公室里键盘的敲击声，有车水马龙的鸣笛，还有一些完全无法理解的、仿佛来自宇宙深空的低语。
“沈先生？沈先生你怎么了？”
李氏惊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模糊不清。
沈筹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幻象驱逐出去。但前世记忆的碎片却像潮水般涌来，与眼前的鬼市景象疯狂交叠。
他看到自己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复杂的财务报表；下一秒，报表上的数字就变成了眼前鬼市摊位上罗列的骷髅头。
他看到自己倒在血泊中，冰冷的刀锋穿透胸膛；下一秒，那份彻骨的寒意就与鬼市的阴风融为一体。
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在这一刻彻底模糊。
数据不会说谎……
沈筹的脑海中，第一次浮现出一个动摇根基的念头。
但它呈现的，就是全部的真实吗？一个被改写的数据，还是原来的它吗？
“沈先生……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在流血！你不要吓我！”
李氏的尖叫声终于刺破了混乱的屏障，带着一丝真实的惊骇，将沈筹从认知的深渊中猛地拽了回来。
他抬手抹向眼角，指尖传来一阵温热粘腻的触感。
是血。
法则的反噬，甚至让他的魂体都开始出现损伤。
不行，不能在这里倒下！
沈筹死死咬住牙关，强行压下灵魂深处传来的撕裂感，催动仅存的清明，再度睁开了【数据化洞察之眼】。
他必须找到出路！
视野中的数据流依旧混乱，但在一片破碎的代码中，他强行聚焦，让那些扭曲的信息重新组合、变得可以解读。
目光扫过前方不远处的交易区。
一个熟悉又憎恶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是它！
沈筹的瞳孔骤然收缩。前世，这个马三就是一条臭名昭着的鬣狗，靠着出卖同类换取资源，无数善良的鬼魂都毁在他手里。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复仇的火焰几乎要烧穿他的理智。
然而，就在他准备不顾一切冲上去时，他的目光却被马三交易对象旁边，一个瑟缩的身影吸引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怯懦的女鬼，怀里紧紧抱着几件自己雕琢的骨器，似乎是想来鬼市贩卖手艺，换取一些魂力。
沈筹的眼瞳瞬间凝固。
苏晴！
这个名字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沈筹的心上。
前世，他还在底层挣扎时，这位善良的女鬼匠曾无偿赠予他一件护身骨器，帮他逃过一劫。可他还没来得及报答，就听到了她惨死的消息，凶手，正是马三！
一个，是必须手刃的仇家。
一个，是曾有恩于己的善良之人。
他们同时出现在了命运的岔路口。
是优先复仇，还是……拯救？
沈筹的脑海中，猛地闪过张德善那道“永世不得超生”的血色判词。
如果他出手救下苏晴，改写她的命运，会不会再次创造出一个被法则诅咒的“张德善”？让她承受比死亡更痛苦的结局？
那一瞬间，滔天的无力感与愧疚感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吞没。
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分钟。
马三已经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开始引诱苏晴走向那条通往死亡的暗巷。
沈筹的眼神疯狂闪烁，内心天人交战。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眼底的挣扎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然。
他选择了后者。
但他不能直接现身。此刻的他状态极差，而且直接的干预，因果牵扯最大！
必须用一种更巧妙的方式！
他的目光飞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大脑在数据过载的剧痛中疯狂运转，分析着一切可以利用的元素。
很快，他的视线锁定在不远处一个废弃的摊位上。
那里堆放着一堆无人问津的垃圾，其中，有一颗拳头大小、表面布满裂纹的废弃法器核心，正不稳定地逸散着阴气。
就是它！
沈筹迅速从身下的骨骸堆里，捡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锋利骨片。
他没有动用任何术法，只是凭借着【数据化洞察之眼】提供的完美弹道计算，以及对自身力量的精准控制。
屈指，蓄力。
“嗖！”
骨片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流光，划破昏暗的空气，精准无误地撞击在那颗失控的阴气核心上！
“嗡——”
一声沉闷的嗡鸣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
“轰！！！”
剧烈的爆炸轰然响起！狂暴的阴气冲击波瞬间席卷了半条街道！
摊位被掀翻，鬼魂们发出惊恐的尖叫，整个鬼市乱成一锅粥。
“怎么回事？”
“有敌袭！快跑！”
正要将苏晴引入巷子的马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了一跳，交易自然被打断。他惊疑不定地望向爆炸的方向，身边的手下也立刻警惕起来。
而那善良的鬼匠苏晴，被吓得魂体一颤，慌不择路之下，本能地朝远离爆炸和人群的相反方向跑去。
她跑得很快，为了躲避巡逻而来的鬼市卫兵，一头扎进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黑暗的门洞里，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陷阱，解除了。
沈筹靠着骨山，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身体几乎虚脱。
他成功了。没有直接接触，只是利用环境制造了一场意外，将苏晴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这样微小的干预，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悖谬吧？
他心中稍安，拖着疲惫的魂体，将目光投向苏晴消失的那个门洞，想确认她的安全。
【数据化洞察之眼】自动刷新了她的状态。
她原本那条指向【死于陷阱】的命运线，应声碎裂。
然而，一条全新的轨迹，却在面板上缓缓浮现。
那不是代表平安的白色，也不是代表小麻烦的灰色。
那是一行闪烁着诡异红光的、仿佛由鲜血写就的文字，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气息。
沈筹的瞳孔，在看到这行字的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深渊？祭品？
这个结果，比直接死在马三手里，要恐怖一万倍！
冰冷刺骨的寒意，从他的灵魂最深处蔓延开来，让他如坠冰窟。
我救了她，也诅咒了她。
这，就是我想要的……新秩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