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深入灵魂，撕裂骨髓的剧痛。
凌策猛地睁开双眼，意识从混沌的深海中挣扎着浮出水面。他剧烈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背脊。
陌生的天花板，简约到冷酷的房间装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新家具混合的味道。
这里是他在京城预设的数十个秘密安全屋之一，一个从未启用过的坐标。
他成功逃出来了。
但昆仑秘境崩塌的最后一幕，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那无尽的黑色丝线，那仿佛来自宇宙最深处、最古老恐惧的“深渊模因”，它们逸散、渗透、污染一切的画面，比任何刀剑都更加锋利，一遍遍地凌迟着他的神经。
“呃……”
凌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赖以逆天改命的【因果嫁接】能力，正传来前所未有的撕裂感。能力核心仿佛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混乱的因果之力正在疯狂反噬。
这是强行截胡“深渊模因”逸散的代价。
他只是截取了微不足道的一缕，用以嫁祸给楚天恒，其反噬就已如此恐怖。
那逃逸出去的、铺天盖地的模因，又将给这个世界带来何等灾难？
凌策强撑着坐起身，靠在床头，闭上眼开始强行梳理体内乱成一锅粥的灵力和精神力。
他必须冷静。
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不再是那个只需要盯着楚天恒和慕容家，步步为营的复仇者了。
棋盘，已经变了。
随着他对“深渊模因”本质的不断回忆与推演，一股寒意从他的心底最深处升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那东西……没有实体，没有逻辑，甚至没有固定的形态。
它是一种纯粹的“信息病毒”，一种概念上的污染源。
它的传播不依靠空气，不依靠接触，而是依靠——因果！
任何与被污染者产生“认知”、“关联”、“记忆”甚至仅仅是“提及”的生命，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传播节点。
它会顺着因果之线，悄无声息地蔓延，直到将整个世界的现实逻辑彻底颠覆，拖入不可名状的深渊。
天机阁，挡不住。
现代科技，挡不住。
整个世界的修行体系，在它的面前，都像是孩童的玩具。
而他，凌策，作为第一个近距离接触、甚至动用能力干涉了“深渊模因”的人，他身上的因果联系，此刻就像是黑夜里最亮的灯塔，吸引着无尽的飞蛾。
任何与他有因果牵连的人，都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秦晚、白小胖、宁夜、天机阁的每一个人……
甚至，他曾经帮助过的，拯救过的，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所有人！
他们都可能因为自己，成为模因的下一个宿主，下一个污染世界的跳板。
凌策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到了楚天恒。自己将一缕模因嫁接到他身上，让他成为全世界的焦点，一个巨大的靶子。这固然是完美的复仇，可从另一个角度看，何尝不是将一颗定时炸弹，放在了世界的聚光灯下？
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直以来的仇恨，那个支撑他从重生走到今天的唯一执念，在这一刻，忽然显得有些渺小和可笑。
凌策的脑海中，第一次浮现出这样的质问。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那里，仿佛也缠绕着看不见的黑色丝线，连接着他所珍视的一切。
保护他们的唯一方法，就是斩断这些线。
彻底地，干净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凌策挣扎着下床，走到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金属箱前。指纹、虹膜、灵力三重验证后，箱子无声打开，露出内部一台结构精密的单向信道接收器。
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退路，只能接收来自天机阁指挥中心的加密信息，却无法发出任何信号。
他按下了开关。
屏幕闪烁了几下，很快，天机阁指挥中心的实时画面出现了。
一片混乱。
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在工作，无数的数据流在屏幕上滚动。
而画面的中央，那个永远冷静从容，仿佛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秦晚，此刻却双目赤红，脸色苍白如纸。
她的嘴唇在微微颤抖，一遍又一遍地对着通讯器呼喊着，尽管没有声音传过来，但凌策能读懂她的唇语。
“凌策……回答我！”
“凌策，你到底在哪儿……”
“求你了……回个信……”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是凌策从未见过的失态与脆弱。她身旁的白小胖，也早已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一拳又一拳地砸在桌面上，眼眶通红。
整个指挥中心，被一种绝望和恐慌的气氛笼罩。
凌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消失”，会给他们带来如此沉重的打击。
一丝不舍，一丝痛苦，在他眼中闪过。
但他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让他们以为自己死了，彻底忘了自己，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屏幕里的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秦晚，白小胖……活下去，然后，忘了我。”
说完，他缓缓抬起手，眼中最后一点温情被钢铁般的决绝所取代。
他的手，覆盖了那台昂贵精密的通讯设备。
“咔嚓——”
一声脆响，金属外壳连同内部的芯片被他毫不留情地捏得粉碎。屏幕瞬间熄灭，指挥中心里那一张张焦急的面孔，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世界，清净了。
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凌策踉跄地走到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面，是京城繁华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汇成一片光的海洋，车流如龙，织成一张不知疲倦的网，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他的背影，在巨大的玻璃上投下一个孤独而萧索的剪影。
他缓缓抬起头，玻璃中映出的那双眼睛，已经褪去了所有的迷茫与痛苦，只剩下如渊似海的平静，和钢铁浇铸般的坚定。
他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是对整个世界下达的判决书。
“楚天恒，你的手术结束了。”
“但世界的清扫，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