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世界的原点,亦是终点。
因果的线条在这里纠缠成一团无法解开的乱麻,时空的风暴发出刺耳的尖啸,仿佛是整个宇宙在临终前的哀鸣。
凌策独自站在这片混沌的中心。
他一袭黑衣,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纹丝不动,衣角甚至没有一丝摆动。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古潭,没有恐惧,没有不舍,只有一种即将抵达终点的决然。
他最后一次环顾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透过法则的裂隙,他能看到远方的城市废墟,能听到幸存者压抑的哭泣,也能感受到深渊模因那无处不在的、令人作呕的污染。
是时候了。
他没有在心中呼唤那个冰冷的系统,而是以一种宣告的姿态,对整个存在本身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我已抵达终点。启动最终协议——归零。”
仿佛是等待了亿万年的誓约终于被履行,一道无声的意志贯穿了整个虚空。没有倒计时,没有确认,因为这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初也是最终的契约。
协议启动的瞬间,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剧痛,瞬间席卷了凌策的每一寸灵魂!
这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存在”被从根源上剥离的极致酷刑。
他的身体,第一个开始变得透明。构成他肉身的灵力、气血、法则感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抽出,化作最纯粹的能量粒子,逸散向周围的混沌虚空。那曾让他睥睨天下的龙血战体,此刻正一寸寸地瓦解,回归为构成世界的原始能量。
紧接着,是他所掌握的力量。
他苦修一生的《万道归一诀》,那曾经在他经脉中如江河奔涌的功法,此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从他的概念中强行撕扯出去,每一个符文都带着一片灵魂的碎片。他曾截胡而来的无数机缘,那些改变了他命运的至宝与传承,此刻如同被删除的数据,从他的生命中被一行行抹去。
剧痛让他的灵魂都在颤栗,但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默默承受。这本就是他选择的道路,是他为这个世界支付的代价。
就在这时,一幕景象毫无征兆地在他眼前闪现。
细雨朦胧的街角,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举着一把伞,清澈的眼眸带着一丝担忧,望向狼狈的他。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却丝毫没有减损那份纯粹的美好。
那是他与秦晚的初遇,是他黑暗复仇路上,照进的第一缕微光。
画面如同被点燃的画卷,迅速卷曲、燃烧、化为灰烬。随着这第一段记忆的消散,凌策的身体变得更加虚幻,几乎化作了一道淡淡的影子。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那片飞灰,但手掌却直接穿了过去。他的存在,已经开始不被这个世界所承认。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终于从他喉间溢出。剥离记忆,远比剥离力量要痛苦千万倍。那是将他之所以为“凌策”的根基,一刀刀剜去。
新的画面接踵而至。
烟火缭绕的烧烤摊上,白小胖一边塞着满嘴的烤串,一边含糊不清地吹着牛,阳光洒在他憨厚的笑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对他的无限信任。那份毫无保留的兄弟情谊,曾是他冰冷计划中为数不多的暖色。
画面还未完全凝实,便轰然破碎。
尘土飞扬的演武场中,战无双长枪如龙,眼神锐利如刀,战意冲霄,对着他发出震天的咆哮:“凌策,再来与我一战!”那是一个纯粹的武者,一个可敬的对手,也是一个被他从歧途拉回的同路人。
枪尖的寒芒还未及眼,整个场景便如风中残烛般熄灭。
更深处的记忆被翻涌上来。前世的父母,在记忆深处对他露出温暖而歉疚的微笑,那份他未曾来得及回报的亲情,是他两世为人最深的遗憾。
记忆的碎片如雪崩般崩解,每一段珍贵的过往,都化作燃料,加速着“归零”的进程。他的身形越来越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活下去……
凌策的意识在消散的边缘徘徊,对着那些远去的、模糊的背影,发出了最后的嘱托。
带着我的份一起……看着这个崭新的世界。
就在他的意志即将被彻底磨灭时,所有的痛苦忽然消失了。
周围的混沌风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暖的阳光和青草的芬芳。他身上的伤痛、疲惫、乃至灵魂被剥离的空虚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家庭院的躺椅上,身上盖着薄毯。不远处,秦晚正温柔地笑着,看着两个孩童在草地上追逐嬉戏,银铃般的笑声传得很远。白小胖和战无双在一旁为了烤肉的火候而争吵不休,熟悉得仿佛昨日重现。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那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留下来吧,凌策。这才是你应得的奖赏。战斗已经结束了,你赢了,你拯救了所有人,现在是你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这是深渊模因残余意志的最后反扑,用他内心最深、最柔软的渴望编织出的终极幻象。它知道,对于一个背负了太多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平凡的幸福更具杀伤力。
凌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秦晚向他走来,眼中满是爱意与依恋,仿佛他从未离开。
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悲伤,但更多的,却是彻底的释然。
“很美,可惜……是假的。”
他抬起已经近乎完全透明的手,轻轻向前一点。指尖所触,并非爱人温暖的脸颊,而是一片冰冷的虚妄。
刹那间,这个完美的世界如同镜面般寸寸碎裂,露出背后依旧狰狞、混乱的虚空。深渊模因的意志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彻底湮灭。
“我曾为复仇而归,如今为守护而逝。”
他的声音在灵魂层面响起,清晰而坚定,回荡在这片最后的混沌之中。
“这趟旅程,至此,方才圆满。”
话音落下,他不再抵抗那股剥离的力量,反而主动张开双臂,迎向了那代表着世界法则最核心的漏洞——一个吞噬一切的、纯粹的“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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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主动拥抱了消亡!
在投入那片“无”的瞬间,凌策最后的核心存在,被压缩成了一点极致璀璨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就是修复世界所需要的最后一块,也是最关键的一块“法则拼图”。
嗡——
一声无法听闻,却响彻整个宇宙的轻鸣。
金色的光点严丝合缝地嵌入了世界的规则漏洞中。
刹那间,天翻地覆!
一道柔和的金色光环,以献祭之地为中心,以超越光速亿万倍的速度扩散开来,扫过整个千疮百孔的宇宙。
光环所过之处,深渊的污染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扭曲的空间被抚平,混乱的灵气被梳理,哀嚎的大地重归宁静,污秽的天空再现湛蓝。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被彻底净化、重启。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凌策的意识,在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刹那,回望了一眼这个被他拯救的世界。
他仿佛看到了,在遥远的东海市,秦晚、白小胖、战无双……所有他关心的人,都沐浴在这片金色的光芒下,茫然地抬起头,感受着这前所未有的宁静与祥和。他们脸上的困惑与悲伤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新生世界的茫然与希望。
他们,都安全了。他们将拥有一个没有他,但却无比美好的未来。
一道释然的微笑,在他那即将归于虚无的意识中浮现。
“这样,也很好。”
一声轻不可闻的呢喃,随着净化的光芒飘散向新生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随后,彻底归于永恒的虚无。
从这一刻起,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凌策的人。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无论是在物质层面,还是在所有人的记忆里,都已被彻底抹去。
英雄无名。
世界,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