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程晋一头扎进人潮汹涌的地铁站，像一颗投入洪流的石子，瞬间被吞没。
温热的空气夹杂着汗水、香水和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鼎沸的人声、列车进站的轰鸣、广播里机械的女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噪音之网，试图撕裂他本已脆弱的神经。
他不敢停留，顺着人流冲向安检口。
然而，只一眼，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安检口旁，一个戴着蓝牙耳机、假装刷手机的年轻男人，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进站的乘客。他的站姿，他手腕上不经意露出的战术手表，无一不暴露着他伪装下的身份。
龙魂的特工！
程晋的心脏猛地一沉，视线飞快地掠过四周。
不止一个！
在售票机旁，一个假装迷路正在看地图的女人。在通往站台的楼梯口，一个背着双肩包、看似学生的青年。
他们的视线看似分散，却构成了一个无形的、交叉的监视网络。
更让他感到窒息的，是那些悬挂在天花板上，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监控摄像头。每一个镜头都像一只冷冰冰的眼睛，将整个地铁站的画面实时传输到某个指挥中心。
秦书仪的天罗地网，已经铺开！
她不仅动用了精英特工，还接管了这座城市的天眼系统。大数据正在以每秒亿万次的速度筛选着人流，试图从这片汪洋大海中，精准地锁定他这一个“异常数据”。
“嗡——”
一阵剧烈的耳鸣突然袭来，程晋眼前一花，险些栽倒在地。
是时间悖谬的反噬！
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加凶猛，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他的大脑皮层。
他强行咬住舌尖，剧痛让神智恢复了一丝清明。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
程晋混在人群中，低着头，快步通过了安检。他能感觉到，那名戴耳机的特工视线在他后背上停留了零点五秒，但汹涌的人流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没有去买票，而是径直冲向了站台。
“滴滴滴——”
一辆列车即将进站的提示音响起。
这是一个机会！
在龙魂的指挥中心，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分割出上百个实时监控画面。秦书仪站在屏幕前，眼神冰冷如霜。
“目标进入一号线站台，人流密度过高，面部识别系统暂时失效。”技术人员报告道。
“切换行为分析模式，”秦书仪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分析所有与平均行为模式偏离度超过百分之三十的个体。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动作必然会与常人不同。”
屏幕上，无数的数据流开始飞速滚动，一个个绿色的标记框在人群中跳跃，最终，一个红色的警示框，死死锁定了程晋那个略显踉跄的背影。
“锁定目标！三号、五号特工，从b、c两个入口包抄站台。他想利用进站列车制造视觉盲区。”
“收到！”
地铁站台内，程晋的危机感攀升到了顶点。他能感觉到，两股危险的气息正在从不同的方向朝他逼近。
他看了一眼呼啸而来的列车，又看了一眼身旁拥挤的人群，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就在列车进站，巨大的车身遮蔽住对面站台视线的瞬间，程晋猛地转身，逆着人流，冲向了通往另一条换乘线路的楼梯！
“目标脱离！他去了换乘通道！”耳机里传来同伴急促的警告。
那两名特工脸色一变，立刻放弃了包抄，转身追去。
程晋在复杂的换乘通道里狂奔，大脑中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重叠。
现代化的广告灯箱，与古朴的青石板路交织在一起。穿着时尚的都市男女，与披着枷锁、面容麻木的魂魄擦肩而过。
现实与幽冥，今生与前世，在他的视野里疯狂地叠加、撕裂！
“我是谁？……”
一个可怕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扶着墙壁，大口地喘息着，视线已经彻底模糊。他看到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在不远处对他微笑，那是林晚晴。
“晚晴……”他喃喃自语。
不对！
下一秒，画面陡然切换！熊熊烈火吞噬了医院，林晚晴在他面前化为灰烬。那是前世的记忆，是刻骨铭心的绝望！
“她死了……”
“不，我刚救了她……”
“代价……这就是代价吗……”
程晋的内心独白变得混乱而破碎，他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低沉嘶吼。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要跪倒在地。
“指挥中心，目标精神状态出现异常波动。”一名追击的特工通过隐藏式麦克风低声汇报，“他看起来……像是要崩溃了。”
秦书仪看着屏幕上程晋痛苦挣扎的样子，眼神却愈发锐利。
“这不是崩溃，是某种能量反噬。”她冷静地判断道，“三号、五号特工，保持距离，在他精神最脆弱的峰值执行抓捕。”
这是野兽最虚弱的时候，也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程晋凭借着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强撑着支离破碎的意识，冲上了另一条线路的站台。
车门即将关闭。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挤了进去。
车门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追捕者的视线。
车厢里人挤人，连转身都困难。程晋被人群夹在中间，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车门。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暂时安全了。
然而，也正是在这片刻的松懈中，那积蓄到顶点的反噬，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啊——！”
程晋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他的大脑仿佛被一万根钢针同时穿刺，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彻底崩解、粉碎！
我是谁？
我是程晋，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不，我是酆都大帝，执掌幽冥轮回。
林晚晴死了，被我亲手……
不！我逆转了时间，我救了她！我付出了代价！
我是谁？！
他的意识在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和记忆中疯狂撕扯，认知已经完全错乱。他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衣衫，眼神涣散，失去了所有焦点，如同一个迷失在时空乱流里的孤魂。
他彻底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正在被追捕，忘记了一切。
他现在，只是一个精神崩溃的普通人。
人群中，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就是秦书仪布下的暗棋，一直伪装成普通乘客，悄无声息地跟随着程晋。
现在，是收网的最好时机。
男人不动声色地调整着位置，一点点地挤开人群，悄然向着程晋逼近。
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五米。
三米。
一米。
他已经能闻到程晋身上因为虚弱而散发出的汗味。他看到程晋那张毫无防备、写满痛苦与迷茫的脸。
男人的手，缓缓从腰间抬起，准备一击制服这个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目标。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程晋的肩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程晋口袋里的幽冥手机，屏幕上无声地闪过一丝肉眼无法捕捉的漆黑幽光，如同黑洞般一闪而逝。
下一刹那。
程晋猛然抬起了头。
那双原本因痛苦和迷茫而涣散的眼眸，此刻，竟变得一片死寂。
没有痛苦，没有迷茫，甚至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只剩下深渊般的冰冷与空洞，仿佛高高在上的神只，在俯瞰一只卑微的蝼蚁。
他盯着那名即将触碰到他的龙魂特工，嘴角勾起一个诡异而僵硬的弧度，用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带着混响和重音的语调，低声说道：
“你身上……有活人的味道。”
那名身经百战的龙魂特工，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全身的汗毛轰然倒竖！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战栗，让他伸出的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