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打在脸上,像细针扎着皮肤。
凤昭月勒住马缰,灰马喷了口气,前蹄踩进干裂的土缝里。她没动,手悄悄按在袖中千机伞上。掌心火纹又烫了一下,不是危险预警,而是……某种熟悉的东西在靠近。
谢陵舟从后方策马上前,黑马踏着碎步停在她侧边。他没说话,只是扫了一眼远处那间歪斜的客栈。土墙塌了半边,旗杆挂着破布条,风吹得晃荡。
“追兵甩掉了。”他说,“但马撑不住了。”
商队的人已经开始下马,牵着牲口往里走。一只老羊驼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赶驼人骂了几句,抬脚踹过去。
凤昭月翻身下马,斗篷被风掀开一角。她顺手拉紧,目光却落在客栈门口那盏灯上。烛火是青绿色的,不跳也不晃,像是凝固了一样。
谢陵舟先她一步跨进门槛。木门吱呀响了一声,灰尘簌簌落下。他抬手检查窗缝里的符纸,确认没有活蛊痕迹,才点头示意可以歇息。
凤昭月走进去,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她假装整理袖袋,实则催动天机眸扫视全场。视线掠过几个粗布汉子、一个戴面纱的女人,最后停在角落那个背影上。
那人穿着大红锦袍,腰带金线已经褪色。三只酒葫芦挂在腰间,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桌上放着一把折扇,扇骨压着桌面,扇面朝下,但能看见一行字——醉生梦死。
她心跳快了一拍。
这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谢陵舟也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地走近,手搭在刀柄上,声音低沉:“萧盟主,十年不见,何时沦落到藏身荒店?”
那人没回头,右手慢慢握住了扇柄。然后笑了声,转过身来。
一张熟悉的脸。眉眼张扬,嘴角含笑,可左肩包扎处渗着血迹,把红袍染出一块暗斑。
“皇叔还是这么警觉。”萧寒咧嘴一笑,“不过你说错了,我不是沦落,是特意等你们。”
凤昭月站起身,走到桌边。她盯着他的肩膀,“你受伤了。”
“小伤。”萧寒耸肩,“寒阴爪留的,不算什么。”
“你和玄冥教交过手。”她说。
萧寒笑容淡了点,“你知道寒阴功?”
“我知道他们用蛊。”她盯着他,“也知道你现在命格带血光,再往前一步就是死路。”
空气静了一瞬。
萧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焦黑的伤痕。那伤周围泛着诡异的绿丝,像活虫在皮下爬行。
“这是三天前留下的。”他说,“他们在试一种新蛊,能把人变成傀儡。我杀了两个施术者,但也中了招。现在我能活多久,全看能不能找到解法。”
谢陵舟皱眉,“你为何独自行动?”
“因为我不能信别人。”萧寒收起笑意,“裴仲背后不止有玄冥教,还有十年前那场瘟疫的残局。你们以为他在谋权?错了。他在复活一个人。”
“谁?”凤昭月问。
“谢家军里的女医官。”萧寒看着她,“手持火纹卷轴的那个。她死前把孩子托付给了凤家。”
凤昭月掌心猛地一烫,火纹几乎要冲破皮肤。她咬住嘴唇,压下翻涌的情绪,“那孩子……是不是凤家嫡女?”
谢陵舟立刻挡在她面前,“这些事你从哪听来的?”
“我亲眼见过。”萧寒声音低下去,“当年我护送密信回京,路过凤家别院。有个女人抱着婴儿跪在雪地里,求老夫人收留。她说自己快不行了,只希望孩子能活着。老夫人答应了,但她死前说了句话——‘这孩子带着火种,迟早会烧了命格’。”
凤昭月手指发抖。
她想起穿书那天,脑海里闪过的片段:雪夜、女人、燃烧的手掌、婴儿哭声。
原来不是幻觉。
“她是谁?”她问。
“我不知道名字。”萧寒摇头,“但我记得她的脸。跟你……很像。”
谢陵舟转身看了凤昭月一眼。她站着没动,脸色发白,掌心紧紧攥成拳。
“你说她死了?”谢陵舟问。
“我以为她死了。”萧寒说,“但现在不一样了。凤家嫡女活下来了,火纹重现,命格重燃。这意味着……劫数也要重演。”
“什么意思?”
“古训有言,火纹之人必遭天谴。”萧寒盯着凤昭月,“每一次使用异能,都是在透支命数。你焚尽厄运的同时,也在烧自己的命。而那些想复活女医官的人,正等着这一天。”
凤昭月终于开口,“你是说,裴仲要利用我?”
“不只是利用。”萧寒说,“他是要把你当成祭品,唤醒那个本该死去的人。”
屋外风更大了,吹得油灯剧烈摇晃。青绿色的光映在三人脸上,忽明忽暗。
谢陵舟握紧刀柄,“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何现在才出现?”
“因为之前你身边没人能看见命格起伏。”萧寒看向凤昭月,“只有她能窥天机,也只有她能打破轮回。但我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回来了。直到刚才,我看到她掌心火纹跳动时,气运出现了裂痕——那是原主留下的印记。”
凤昭月低头看自己的手。火纹还在发烫,像心跳一样一下一下地搏动。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每次用能力都会反噬。
这不是金手指。
这是诅咒。
“你要什么条件才肯继续说?”谢陵舟问。
“我要活着。”萧寒撑着桌子站起来,“也要你们相信我。我可以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当年女医官最后待过的据点。那里有本古籍,记载了火纹的来历,还有……凤家真正的秘密。”
凤昭月抬头,“在哪?”
“漠北废城,黑水镇。”
“我们怎么知道这不是陷阱?”
萧寒苦笑,“你可以不信我。但你逃不掉这个命。你越是躲,火纹越旺。等它烧到极限那天,要么你毁了世界,要么世界毁了你。”
他拿起折扇,插回腰间。
“我已经没得选了。”
“你们呢?”
凤昭月没回答。她只是抬起手,轻轻抚过掌心。火纹灼热,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谢陵舟看了她一眼,对萧寒说:“带路。”
萧寒点点头,抓起酒葫芦灌了一口。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有些踉跄。
凤昭月跟上去,在经过他身边时突然停下。
“你说她临死前说了什么?”
“她说……”萧寒回头,“‘这孩子必须活下去,哪怕代价是我的命’。”
凤昭月呼吸一滞。
门外风沙漫天,黄沙扑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划过皮肤。
她迈出门槛,走向那匹灰马。
手刚碰到缰绳,掌心火纹猛然跳动。
她低头看了一眼。
火焰纹路比之前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