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进温府角门，没有引得多少人注意。
温酌走到正厅，便见父亲一身素色长衫，站在台阶处翘首以盼。
他桃花眸湿润，还没有说话，温父就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担忧的上下看了几眼温酌，才轻轻帮他把面颊边的碎发别到耳边。
“酌儿，你回来了……”
温父声音哽咽，目光扫过他苍白的面容与眼底的红痕，话音一顿。
“你在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陛下会突然派人送你回来，还……还改了户籍文书？”
温酌垂下眼，避开他目光，声音轻得像一阵风，“父亲，没什么……只是陛下念及祖上旧情，多加照拂罢了。”
他还没做好准备和父亲怎么说这件事……
可温父毕竟当过太傅，是何等精明。
见温酌沉默，温父却也从宫中传来的只言片语与户籍文书上“温家嫡女”的字样中，猜到了几分端倪。
“陛下要你入宫？以女子身份？”
他攥紧温酌的手，神色愤怒，“这是照拂？哪有这般照拂的！他慕容尚分明是……是欺人太甚！”
“我温家虽没落，却也容不得他这般糟践我的孩儿！”
温父说着，就要转身去取朝服。
“我这就进宫找他理论！我含辛茹苦疼大的孩子，不是让他这般肆意践踏的！”
“父亲！”
温酌连忙上前，拉住温父的衣袖，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您别去！”
他看着父亲那眼神中的愤怒，心中又苦又疼，“酌儿没事的，真的……温家不能再出事了……”
话未说完，温酌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的掉。
他知道，自己口中的无事不过是自欺欺人。
可他不能让父亲为了自己，去对抗权势滔天的帝王。
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让温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温父看着自小疼到大的孩子此刻却要为了温家委曲求全，心中的怒火像被一盆冷水浇下。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眼眶湿润，“是父亲没用……是父亲护不住你……”
温家也曾是世家，却因卷入废太子旧案而没落，这些年谨小慎微，才勉强在京城立足。
如今慕容尚盯上酌儿，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温酌跪在温父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
“父亲，这不怪您，是酌儿……命该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想扬起一个笑脸安抚父亲，却怎么也扯不出来。
“……陛下已答应，往后不会再追究在太子旧案上温家的牵涉，也会保温家平安，只要酌儿……只要酌儿照他说的做，温家就能安然无恙。”
温父心如刀绞，抚上温酌面颊轻轻为他抹掉泪痕，自己却是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他知道，酌儿口中的“照他说的做”，意味着什么……
可他……
温父终是不敢再看温酌，缓缓闭上了眼睛。
……
送温酌回院子休息后，温父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向温家祠堂。
雕花木门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
祠堂内光线昏暗，供桌上燃着两支细长的白烛，烛火摇曳，映着正中那两个没有名字的牌位。
他颤抖着上前，指尖轻轻拂过牌位上的木纹。
眼眶湿润，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对不起，是我没护好酌儿……”
他还记得那夜，女人是如何温柔的看着襁褓中的两个孩子。
她指尖轻轻抚摸着孩子娇嫩的脸颊，眼中满是柔情，“只愿他们此生平安喜乐，远离朝堂纷争，做个自在闲人便好。”
可如今，帝王为了一己私欲，轻飘飘一个命令就将温酌拖入了更深的漩涡。
不仅要以女子身份入宫，还要被困在那金碧辉煌的牢笼中……
“我以为，远离朝堂，就能护酌儿周全……可到头来，还是没能护住他……”
清冷的银辉下，温父挺直了一辈子的脊背终究还是弯了。
……
冬日晨光透过太和殿的格窗，落在金砖地面上，映得殿内明黄龙椅愈发威严。
檐角积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风裹着残雪的寒气从殿门缝隙钻进来，却压不住满朝文武屏息的寂静。
早朝已过三刻，帝王却只听奏报不发旨意，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玉扳指。
“诸卿奏事已毕？”
慕容尚终于开口，眉眼温和，却让所有人下意识屏息。
他抬手示意赵全上前，明黄圣旨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温家有女温晚棠，品行端方，性蕴温良，深得朕心。赐封号“元”，着即册封为皇贵妃，赐居长乐宫，择半月后吉时行册封大典，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轰”的一声，满朝文武像是被惊雷劈中，瞬间炸开了锅。
户部沈尚书手里的笏板险些脱手。
吏部林尚书踉跄着扶住身旁同僚。
连素来沉稳的安丞相都皱紧了眉，眼底满是震惊。
温家？
是前朝太傅温秉初的温家？！
可温秉初不是只有一子温酌吗？何来的女儿？！
“陛下，温家多年来仅有一子温酌在外静养，京中稍有门路者皆知此事，何来‘女儿’一说？恐有内情，请陛下明察！”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龙椅上的慕容尚身上。
慕容尚唇边仍噙着一抹笑，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
“温家小女自幼体弱，早年便送往江南养病，鲜少与外人接触，京中知晓者少，不足为奇。”
话音刚落，又有大臣上前。
“陛下，即便温家小女确有其人，可册封为皇贵妃乃是大事，需核查户籍、验明身份，岂能仅凭陛下一言而定？还请陛下三思！”
慕容尚抬眸，目光扫过殿内群臣，笑容散去，眼底的冷意让众人心头一颤。
“朕说她是温家嫡女，她便是。”
他顿了顿，声音轻飘飘的却让众人心尖一颤，“莫非诸位是觉得，朕的旨意，还需向尔等一一解释？”
帝王的威压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再无人敢轻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