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穿梭,从来都与「舒适」二字无缘。但秦安和屠夫此刻经历的,远非寻常的传送。这并非行走于相对有序的星辰古道,而是被强行塞进了一道刚刚撕开、极不稳定的规则伤疤之中。
这里没有方向,没有上下,只有无穷无尽、狂暴肆虐的能量乱流和破碎的空间碎片。光芒被拉扯成怪诞的彩色丝带,又瞬间被黑暗吞噬。时间感彻底错乱,一秒仿佛被拉长成永恒,又似乎千年只在一瞬。巨大的撕扯力从每一个维度传来,并非单纯物理层面的力量,更蕴含着规则层面的碾压,仿佛整个宇宙的恶意都集中于此,要将这两个不该存在于此时的「异物」彻底湮灭、同化。
「呃啊——!」
屠夫发出野兽般痛苦的嘶吼。他虚婴期对应的强悍肉身,此刻仿佛成了累赘。那经过无数次基因强化、足以硬抗小型星舰炮击的躯体,在这等源自规则本源的暴力面前,显得如此脆弱。护体的生物能量场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皮肤表面不是渗出血液,而是直接崩裂开细密的、如同瓷器般的裂纹,露出下面闪烁着能量火花的组织。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黑洞的潮汐力场,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细胞都在被不同的力量向不同方向拉扯,要将它拆解成最基础的生物质。
与屠夫依靠肉身硬抗不同,秦安的状态更为奇特,也更为凶险。
他体内那颗刚刚在巨大压力下完成终极坍缩、初步凝聚成型的混沌数据金丹,在这混乱到极致的规则环境中,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进入了一种诡异的超频活跃状态!
金丹不再是安静旋转,而是在丹田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震颤、律动,表面那些代表着数据流和规则结构的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着,疯狂地捕捉、解析、适应着外界狂暴而混乱的空间参数。数据碎片以前所未有的负荷运转着,它不再试图「对抗」这乱流,而是将其视作一个巨大的、充满危险数据的「训练场」和「压力测试环境」。
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由纯粹数据和规则构成的无形护盾在秦安身体周围瞬间生成,又在下一秒被乱流撕碎,然后立刻以更优化的结构重组。他身体表面那复杂的数据化能量回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变幻,如同给精密仪器加载了动态的、不断进化的非牛顿流体护甲,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不断偏折、引导、化解着那些致命的规则撕扯力。
但这对他的精神力和刚刚成型的金丹负担巨大到了极点。他的识海如同被投入了亿万颗数据炸弹,每一秒都有海量的无效信息和规则冲击需要处理、过滤。金丹的波动变得极其不稳定,光芒时而暴涨如超新星爆发,时而黯淡如风中残烛,内部那微缩的星云与能量脉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灭、重组,仿佛随时可能因为一个微小的计算误差而彻底失控,上演一场内爆,将他连同周围的一切都化为基本粒子。
「小子!你他妈的状态不对!!」屠夫在乱流中艰难地稳住身形,朝着秦安的方向咆哮。他甚至无法靠近,两人之间隔着狂暴的能量旋涡。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秦安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混乱、危险得像一颗即将爆炸的超载星核,那绝非正常的金丹修士该有的状态!
「还……死不了!」秦安咬牙回应,声音在乱流的尖啸中显得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通道……正在崩溃!有东西……在从外面侵蚀!」
他的感知没错。在这条本就不稳定的空间通道之外,那无尽的、代表着绝对虚无与混乱的黑暗背景中,一些扭曲、贪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衰败与无序气息的意志,被这不同寻常的、带着「摇篮」与「规则伤疤」特性的空间波动吸引了过来。
是熵魔!而且不是寂灭之墟外围那些相对弱小的个体,是更加强大、更加渴望秩序与生命来填补自身空洞的成熟体熵魔!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深海畸变体,从虚无中显化出扭曲的形体,开始用它们那由纯粹混乱规则构成的爪牙,疯狂地撞击、撕扯、腐蚀这条本就脆弱的通道壁垒!
一条粘稠的、仿佛由无数衰败星球和绝望意识混合而成的暗紫色触手,率先穿透了剧烈波动的通道壁垒,带着湮灭一切有序结构的可怕气息,如同鞭子般狠狠抽向正在艰难维持平衡的屠夫!
「操!是那些鬼东西!阴魂不散!!」屠夫目眦欲裂,怒吼声中,他放弃了部分防御,将能量集中于那半截跟随他多年的扳手。扳手爆发出最后的、黯淡的能量光芒,不再是科技侧的能量攻击,而是凝聚了他虚婴期生物能量的全力一击,悍然砸向那熵魔触手!
嘭!
没有金铁交鸣之声,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物质与能量同时被分解消融的怪异声响。屠夫手臂剧震,扳手上光芒彻底熄灭,甚至表面都出现了被腐蚀的痕迹。而那熵魔触手也被砸得扭曲、溃散了一部分,但更多的部分如同跗骨之蛆,继续缠绕上来!
更多的熵魔触手,更多的阴影,如同闻到腐肉味的鬣狗,从四面八方穿透通道壁垒,蜂拥而至!它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屠夫,更是那个散发着奇异「秩序」与「数据」光辉,对它们而言如同黑暗中最明亮火炬的——秦安!
通道开始发出绝望的呻吟,壁垒上裂纹遍布,崩溃在即!一旦通道彻底碎裂,他们将被抛入无尽虚空,要么被虚空同化,要么成为这些熵魔永恒的玩物和食粮!
「不行!通道撑不住了!我们会被甩出去,或者被这些怪物分食!」屠夫看着越来越多、几乎要将他们淹没的熵魔阴影,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他经历过无数生死险境,但这一次,感觉格外无力。
秦安眼中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瞬间分析了亿万种可能性。强行稳固通道?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和资源,绝无可能!击杀所有熵魔?更是天方夜谭!数据碎片在千分之一秒内排除了所有常规方案,最终指向了一个成功率不足 5%、但却是唯一存在生机的——极端路径!
「屠夫!」秦安的声音穿透乱流和熵魔的嘶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非人的决绝,「放弃所有抵抗!把你剩下的所有能量……全部给我!」
「你他妈真想死吗?!」屠夫难以置信地吼道。放弃抵抗?在这乱流和熵魔围攻下,瞬间就会被撕碎!把能量给他?看他那金丹快要爆炸的样子,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这是数据推演下的唯一生路!」秦安的声音冰冷而急促,那是数据碎片绝对理智与秦安自身求生意志融合后产生的、超越情感的判断,「信我!我们……主动加速!撞向坐标点!利用最后的冲击力,完成定位和突破!」
主动撞向一个不稳定的空间坐标?在通道崩溃和熵魔围攻的背景下?这已经不是赌博,而是自杀式的冲锋!
看着秦安那双在数据流光映照下冷静得令人心寒的眼眸,感受着周围迅速崩塌的空间和越来越近的熵魔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屠夫脑海中瞬间闪过十年沉寂的憋闷、对回到熟悉星域的渴望、以及一丝对眼前这个变得陌生而危险的「小子」残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信任。
「妈的!老子这条命,就再赌你这怪物一次!!」屠夫发出一声近乎疯狂的咆哮,彻底放弃了对外界撕扯力的抵抗,将体内仅存的、维系着虚婴不散的生物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不顾一切地轰向秦安!
得到这股远超筑基期、带着虚婴特质的庞大而狂野的外力注入,秦安体内那颗本就处于临界点的混沌数据金丹,光芒瞬间暴涨到极致!数据碎片引导着这股力量,不再用于任何形式的防御或攻击,而是全部投入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计算与路径微调!
它在无数破碎的空间参数、混乱的规则乱流、熵魔的干扰场以及核心印记最后传递的坐标信息中,以燃烧金丹本源为代价,疯狂计算着那条最可能抵达目标坐标、并且能让他们在最终撞击的瞬间,有那么一丝幸存可能的、「概率」最高的路径!
「就是现在!抓住我!」
秦安怒吼一声,混沌数据金丹的光芒甚至暂时压过了周围的混乱色彩!他不再随波逐流,而是携带着屠夫传来的最后力量,以及自身金丹燃烧般的磅礴能量,如同一条逆着瀑布冲向龙门的鲤鱼,又像一颗主动撞向既定目标的炮弹,朝着通道前方那片能量反应最混乱、空间结构最扭曲、但也正是澜沧界坐标点所在的区域,义无反顾地、狠狠地「撞」了过去!
在即将撞上那片代表着未知与毁灭的混沌之墙的前一刻,数据碎片捕捉到了坐标点附近传来的、一丝微弱但无比熟悉的阴冷死寂气息——那是幽冥宗活动留下的、如同刻印在澜沧界规则层面的污秽痕迹!同时,他那颗混沌数据金丹在巨大的内外压力下,结构发生了最后的、决定性的剧变,内部的能量演算和物质构成突破了最后的屏障,向着那最终稳定、圆满、强大的形态,发出了最后一声无声的咆哮!
轰隆——!!!
意识,在远超承受极限的终极冲击中,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