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与血腥味混杂,在青牛山死寂的废墟上空凝而不散。远处的厮杀声零星响起,却更反衬出山峦深处的诡静。
秦安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薄烟,避开所有可能的视线,向着青牛山最深处、那处连采药人都绝迹的「黑风洞」方向疾驰。
体内丹药化开的暖流与混沌之力艰难地修复着创伤,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却也让力量一丝丝回归。暗金属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每一处可疑的痕迹。
他的判断没有错。
越是靠近黑风洞,空气中那股微弱的、被刻意压制过的幽冥死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就越是清晰。
他们果然在这里!
试图借助黑风洞的险恶环境和天然迷阵,摆脱追踪,消化那残缺的「魔种」!
终于,一片巨大的、如同凶兽张口般的漆黑山崖出现在眼前。山崖下方,是一个深不见底、不断向外喷涌着阴寒罡风的巨大洞窟入口——黑风洞。
洞口周围,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只有凌厉的罡风如同刀子般切割着岩石,发出呜呜的尖啸,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而在那洞窟入口旁,一片相对平坦的巨石之后,隐约传来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和……压抑的喘息声?
找到了!
秦安将气息收敛到极致,「遁虚空」步法施展,如同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绕到巨石侧后方,透过一道石缝,向内望去。
只见巨石之后,那黑雾金丹修士正盘膝而坐,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周身黑雾稀薄黯淡,显然之前硬抗雷霆和混乱大战让他付出了极大代价。
他双手正虚托着那枚不断扭曲、发出微弱啼哭的「魔种」虚影,试图将其压入面前一尊刻画着无数鬼脸的黑色小鼎之中。
那小鼎散发出浓郁的幽冥之气,似乎在炼化着什么,但过程似乎极为艰难,魔种抗拒无比,两者的能量剧烈冲突,让那金丹修士嘴角不断溢出黑血。
而另一名白骨幡主,却不见踪影?是去外围警戒了?还是……已被其他追兵缠住?
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金丹修士正处于炼化魔种的最关键、也是最脆弱的时刻!
秦安眼中寒光爆闪,没有任何犹豫!
杀意!凝聚到极致的杀意瞬间爆发!
他根本不去动用那恢复微弱的力量,而是……直接掏出了那面修复的、银光微闪的青铜阵盘!
目标,并非那金丹修士本身!
而是……他正在炼化魔种的关键节点——那尊黑色小鼎!以及小鼎与魔种之间那极不稳定的能量连接点!
「嗡——!」
空间之力被瞬间激发到极致!一道扭曲的、银色的空间波纹,如同无形的利刃,无视了那凌厉的罡风,精准无比地……切割而过!
时机!角度!妙到毫巅!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
那正在艰难维持炼化、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魔种上的黑雾金丹修士,身体猛地一僵!
他骇然低头!
只见那尊黑色小鼎与魔种之间脆弱的能量平衡,被那一道突如其来的空间波纹……硬生生斩断!
不仅如此!那空间波纹更是巧妙地……将他自身与魔种之间最后一丝控制联系,也一并斩断!
「不——!!!」
他发出了惊恐绝望到极点的嘶吼!
失控了!彻底失控了!
那原本就被强行压制、充满无尽怨毒和毁灭欲望的魔种虚影,在失去所有束缚的刹那,发出了尖锐无比、充满快意的啼哭!
下一刻!
它猛地膨胀!化作一道漆黑的、扭曲的、散发着吞噬一切欲望的恐怖黑影,反卷而回,并非攻击远处的秦安,而是……顺着那被斩断却尚未完全消散的联系,如同跗骨之蛆般,瞬间……扑向了那近在咫尺、气息衰败、毫无防备的黑雾金丹修士!
「滚开!孽障!!」金丹修士惊骇欲绝,疯狂催动残存法力试图抵挡!
但太晚了!
那魔种本就是由血祭和无数怨魂之力凝聚,对炼化它的修士有着天生的反噬欲望,此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岂会放过?
漆黑的魔影瞬间钻入了他的七窍,钻入了他的丹田,钻入了他的识海!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金丹修士口中爆发出来!
他整个人如同充气般剧烈膨胀扭曲,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挣扎的人脸,眼睛瞬间变得一片漆黑,只剩下最纯粹的邪恶与疯狂!
他……正在被那残缺的魔种……反向夺舍、吞噬!
而就在这魔种反噬、金丹修士自身难保、所有注意力都被体内惊天动地的争夺所吸引的——刹那!
秦安动了!
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
真正的杀招,此刻才降临!
他体内那恢复的一成混沌之力,连同刚刚驱动阵盘后残余的所有空间之力,毫无保留地凝聚于右手食指指尖!
那指尖,变得灰暗、古朴,仿佛蕴含着宇宙破灭之初的死寂。
没有光芒,没有声势。
只有一种极致的……「无」!
《星辰锻体诀》与混沌本源融合后的……最强一击!并非物理破坏,而是……湮灭!归于虚无!
他对着那正在疯狂挣扎、体内两股恐怖力量激烈冲突的金丹修士,隔空……轻轻一点。
「寂灭。」
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灰色指风,脱离指尖,无声无息地射向目标。
那正在与魔种争夺身体控制权的金丹修士,似乎察觉到了这致命的危机,一只变得漆黑的眼睛猛地看向秦安,里面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想反抗,想躲避,但体内魔种的疯狂反噬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缕灰色的指风,如同命运注定般,没入了他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金丹修士身体猛地一僵。
眼中那最后的神采,无论是本身的,还是魔种的,都在瞬间……彻底黯淡、消散、化为绝对的……「无」。
他膨胀扭曲的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干瘪下去,皮肤变得灰败,然后……从指尖开始,如同风化了千万年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寸寸瓦解,化作最细微的尘埃,飘散在黑风洞凛冽的罡风之中。
连同他体内那正在反噬的魔种虚影,也一同……归于寂灭。
原地,只留下那尊失去控制的黑色小鼎,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还有一枚悬浮在空中、微微旋转、散发着精纯金丹本源和幽冥死气的……暗金色丹丸?
以及……一个悄然滚落、无人注意的……破旧护身符?
结束了。
一名金丹修士,连同那危险的魔种,就这样……彻底湮灭。
秦安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咳出鲜血,眼前阵阵发黑,最后一丝力量也已耗尽。
但他强行支撑着,抬起头,看向那枚悬浮的金丹和地上的小鼎。
就在他准备上前收取这战利品时——
「嗖!」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猛地从侧后方袭来!快如闪电!直取他后脑要害!
蕴含着极其阴毒冰冷的法力!
还有人?!
秦安瞳孔骤缩,想要躲避,却根本无力动弹!
眼看就要被偷袭得手——
突然!
那原本掉落在地的黑色小鼎,似乎因为失去了主人控制,其内被炼化的某种东西失去了束缚,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
鼎盖砰的一声被冲开!
一道纯净无比、带着淡淡悲伤与思念气息的、微弱却坚韧的……白色光团,猛地从鼎中飞出!
这光团出现的瞬间,恰好……挡在了那偷袭的致命一击之前!
噗!
阴毒的攻击打在了白色光团之上!
光团剧烈震颤,变得极其黯淡,却顽强地没有立刻消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发出一声无声的悲鸣,猛地向后一撞,恰好将力竭的秦安撞得向旁边偏移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
嗤!
那原本瞄准后脑的偷袭,擦着秦安的脸颊飞过,带起一溜血花,狠狠钉在前方的岩石上!竟是一枚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毒针!
「什么?!」
偷袭者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呼。
秦安猛地扭头!
只见不远处,那原本应该去警戒或被困住的白骨幡主,不知何时竟然去而复返!正一脸惊愕和贪婪地看着那枚悬浮的金丹,又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挡下他一击的、即将消散的白色光团!
「娘的!差点忘了这老鬼还炼着这『生魂』!竟然还没被化掉?!还救了你这小杂种?!」白骨幡主又惊又怒,但目光很快再次锁定那枚无主的金丹,露出疯狂的贪婪,「不过……正好!吞了这金丹,老祖我就能……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那即将消散的白色光团,在完成那守护一撞后,竟缓缓飘到了秦安面前,光芒虽然黯淡,却异常温柔,仿佛……在轻轻触摸他的脸颊?
光团中,传来一丝微弱、却无比熟悉、让秦安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思念波动……
紧接着,一段模糊的、破碎的画面,如同回光返照般,涌入秦安的脑海——
……一个破旧却温馨的土屋……年轻的妇人哼着歌,正在缝补一件小衣……屋外,憨厚的汉子扛着锄头归来,手里拿着一只草编的蚱蜢,对着院里玩耍的孩童露出笑容……那孩童抬起头,面容模糊,却笑得无比开心……
……然后……是恐怖的黑色雾气吞噬了村庄……火焰……惨叫……妇人将孩童死死藏在灶台下的暗格里,流着泪,将一个护身符塞进他手里……「安安…活下去…」……最后的画面,是妇人被黑雾吞噬……一缕残魂却被那金丹修士发现,摄入幡中,因其蕴含的强烈母爱执念未被立刻炼化,反而被转入这黑鼎,试图炼成某种邪门法宝的器灵……
画面戛然而止。
白色光团彻底消散,化作点点荧光,如同温柔的泪,滴落在秦安冰冷的面具上,随即湮灭无声。
只留下那枚……缓缓飘落下来的、略显陈旧的……护身符。
秦安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万载玄冰冻结。
面具下的脸庞,是什么表情,无人得知。
只有那具身体,在微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
那光团……那残魂……是……
那护身符……
安安……
……娘?
整个世界,仿佛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
只剩下那枚缓缓飘落的护身符,和眼前那白骨幡主令人作呕的、贪婪的嘴脸。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
白骨幡主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但金丹的诱惑压倒了一切,他狞笑着,再次催动白骨幡,化作一只鬼爪,抓向那枚金丹:「小杂种!给老祖我去死……」
他的话音未落。
咔…咔咔……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自秦安脸上响起。
那副暗金属面具,从中间开始,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然后……
砰!
彻底炸裂开来!
露出面具下……那张年轻、苍白、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以及……一双眼睛。
一双……彻底化为混沌虚无、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终极冰冷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痛苦。
只有……绝对的、死寂的、毁灭。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
握住了那枚飘落的、带着余温的护身符。
然后,抬起头。
看向了那扑来的白骨幡主。
「……你们……」
「……都该死……」
声音沙哑,平淡,却如同亿万亡魂的诅咒,响彻在死寂的黑风洞前。
下一刻。
以他为中心,整个世界的色彩……骤然褪去!
只剩下……一片吞噬一切的……
混沌灰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