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残粉悬浮于墨辰苍白的指尖,如同对他那点小心思最无情的嘲弄。
整个实验室死寂得可怕,所有弟子都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仿佛下一秒那爆体而亡的命运就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秦安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血液冻结,大脑却在那极致压力下异常清醒。数据流甚至还在本能地分析着当前局面:【生存概率急剧下降,基于目标实力差及行为模式分析,直接反抗成功希望渺茫,近乎于无;辩解成功希望不足百分之一;认罪求饶成功希望约 0.5%……】(内心数据流保留百分比,因其为主角独有思维)
半成?不,不对。墨辰这等人物,绝不会因求饶而心软。
电光石火间,秦安放弃了所有徒劳的选项。他非但没有跪下求饶,反而强撑着因恐惧而发软的身体,将头埋得更低,用一种混合着惶恐、羞愧却又带着一丝急于证明什么的语气,嘶声道:
「长老恕罪!晚辈……晚辈并非有意违背指令,只是……只是见那《蚀髓丹》丹方精妙绝伦,玄奥无比,晚辈资质愚钝,唯恐三日之内难以完全领悟,白白浪费了长老赐予的珍贵灵材,更耽误了宗门大计……这才……这才鬼迷心窍,想先行微量尝试,揣摩药性融合之妙……」
他语速极快,将「偷取材料进行实验」的行为,偷换概念为「珍惜材料、刻苦钻研、力求更好完成任务的急切之心」,并将之与「宗门大计」挂钩。
「……晚辈自知罪该万死!但……但方才微量试验,确有所得!」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刻意逼出一丝狂热的光芒,仿佛一个沉迷丹道的学徒抓住了某个关键窍门,「那怨魂粉纯度不足,若按丹方顺序,在第三步便与腐心草融合,极易因残魂冲突引发药性躁动,当延后至第七步,待尸苔阴气中和部分戾气后再行投入,或可提升半分成功率!还有那火候……」
他将数据碎片分析出的几个最关键、最不易察觉的炼制难点和优化方案,真假参半、语速极快地说了出来。每一个点都直指《蚀髓丹》炼制的要害,绝非一个普通低阶弟子靠瞎蒙所能言中。
墨辰原本冰冷淡漠的眼神,在听到第一个优化点时,就微微一动。当秦安接连说出两三个关键细节后,他那淡灰色的瞳孔中,那丝如同看死物般的漠然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意外。
他指尖悬浮的碎玉残粉悄然化为虚无。
实验室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随之缓和了一丝。
「哦?」墨辰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那份即刻抹杀的寒意,「看来,你倒真『悟』到了一点东西。」
他目光扫过那些依旧匍匐在地的弟子,淡淡道:「都起来,收拾干净。再有下次骚乱,统统去喂『魇兽』。」
弟子们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爬起来,继续麻木地工作,清理狼藉,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墨辰的视线重新回到秦安身上。
「既然你如此『用心』,」他语气听不出褒贬,「那本座便看看,你这『悟』出来的东西,有几分真本事。」
他屈指一弹,一道幽光没入秦安身体。
秦安只觉得一股精纯却冰冷的法力瞬间游走全身,方才因惊吓和虚弱而耗尽的力气竟然恢复了大半,连丹田那干涸的漩涡都似乎被注入了一丝活力,虽然远未恢复,但至少有了行动之力。
「开始吧。」墨辰负手而立,就站在不远处,那双淡灰色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监控法器,牢牢锁定着秦安的一举一动。「让本座看看,你这侍药奴,究竟值不值得浪费那些灵材。」
没有退路了。
秦安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杂念。脑海中,数据流再次奔腾起来,之前收集的所有信息、微型试验得出的关键参数、以及墨辰刚刚注入法力后自身状态的细微变化,全部被纳入计算模型。
「状态更新:灵力临时恢复约 15%,身体控制精度提升,外部观测压力:极高」
「炼制方案最终优化:成功率估算:约 41.3%(基于现有参数极限)」
【执行!】
他走到丹炉前,伸手触摸那冰冷的炉壁。
「丹炉预热:目标温度:幽冥火刻度三,需时七息……」
他指尖凝聚起微弱的幽暗灵力,小心翼翼地点燃炉底的法阵,幽蓝色火焰升腾而起,精准地达到所需温度。
「投入腐心草:时机:炉壁出现第一道霜纹瞬间,手法:以阴柔劲力震散,确保受热均匀……」
他目光死死盯住炉壁,在那一道细微的霜纹刚刚浮现的刹那,将第一味主材投入。药铲轻震,粉末均匀散开。
「加入阴凝露:分量:三滴半,误差需小于毫厘,位置:避开火焰核心,沿炉壁顺时针滴入……」
他拿起玉瓶,手腕稳定得不像一个重伤初愈之人,精准地控制着每一滴液体的落下。
每一步,都精准得如同尺规量过。
每一次时机,都把握在毫厘之间。
每一种手法,都刁钻古怪,却又暗合某种最优解。
墨辰静静地看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淡灰色的眼睛却微微眯起,视线如同最纤细的探针,剖析着秦安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感知着丹炉内每一丝能量的变化。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
丹炉内的药液在不断添加材料和处理手法下,逐渐从浑浊变得粘稠,颜色愈发深邃,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秦安全神贯注,额头再次布满细密的汗珠,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数据流的运算几乎达到了极限,不断根据炉内实际情况进行着微调。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凝丹步骤!
「凝丹时机:药液中心出现第九个漩涡,且漩涡边缘泛起紫黑色毫光瞬间,投入怨魂粉,同时将火候瞬间提升至刻度七,维持三息,再骤降至刻度一……」
秦安瞳孔紧缩,死死盯着药液中心。
一个、两个、三个……漩涡不断生成又破灭。
第八个漩涡即将消散……
就是现在!
第九个漩涡骤然浮现!边缘一抹诡异的紫黑色毫光一闪而逝!
秦安几乎在同一时间,将最后一份材料怨魂粉投入,同时左手猛地一催法诀!
幽蓝火焰轰然暴涨,将整个丹炉吞没!恐怖的高温让周围的空气都扭曲起来!
三息!如同三个世纪般漫长!
炉内药液疯狂沸腾,发出咕嘟的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炉而出!
秦安毫不犹豫,法力一收!
火焰骤降,几乎熄灭。
丹炉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足足十息。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极致阴寒与奇异苦味的丹香,如同实质般从炉盖的缝隙中丝丝缕缕渗透出来。
成了?!
秦安几乎虚脱,身体晃了一下,勉强扶住石台才站稳。
他小心翼翼地,用颤抖的手,揭开了沉重的炉盖。
炉底,静静地躺着三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色泽漆黑如墨、表面却隐隐有无数细密紫纹流动的丹药。
蚀髓丹!
而且一看便知,品质极高,远非寻常成品可比!
「炼制结果:成功。成丹数:3。品质:上品。预估效用:超出标准近 20%」
数据流给出了最终的判定。
秦安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墨辰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丹炉旁。
他伸出两根苍白的手指,凌空一摄,一枚蚀髓丹便飞入他指尖。
他仔细地观察着丹药上的紫纹,又放在鼻尖轻轻一嗅,最后,甚至用指尖刮下一点丹粉,放入口中品尝。
片刻后,他放下丹药,目光重新落在几乎虚脱的秦安身上。
那淡灰色的瞳孔中,冰冷依旧,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和玩味。
「四成左右的把握……」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竟能炼出上品……有意思。」
他看着秦安,仿佛在看一件终于展现出些许价值的奇特工具。
「看来,你这侍药奴,暂时有点用了。」
说完,他衣袖一拂,将石台上剩下的两枚蚀髓丹以及那张黑色皮卷收起。
「今日到此为止。明日此时,炼制『焚脉丹』。」
留下这句新的、难度显然更高的命令,墨辰的身影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只留下秦安一人,扶着冰冷的石台,浑身被冷汗浸透,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更深的沉重。
四成左右的把握……他竟然连这个都算准了吗?
这位幽冥宗长老的目光,远比想象中更加可怕。
而明天的「焚脉丹」,又将是新的生死考验。炼丹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