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延津南撤的道路,烟尘弥漫。
曹军的队伍拉得很长,如同一条疲惫的土龙,在官道上缓缓蠕动。
队伍中,不仅有得胜归来的将士,还裹挟着从白马延津一带迁徙的百姓。
牛车吱呀,孩童哭闹,混杂着兵甲碰撞的声响,让这场胜利的班师,多了几分沉重与仓皇。
曹操骑在马上,神色不见半分颓唐。
主动后撤,并非怯战,而是为了将拳头收回来,好在官渡那处早已选定的战场,给袁本初更致命的一击。
他心中通透,此乃万全之策。
只是,这南撤之路,气氛终究有些压抑。
将士们连番血战,早已人困马乏,此刻精神稍一松懈,无边的疲惫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许褚纵马来到曹操身边,与他并驾齐驱,面色也带着几分倦意。
“主公,将士们已显疲态,是否寻一处安稳之地,再多休整一日?”
曹操微微摇头,目光望向南方。
“此地不宜久留,我等带有百姓,若是歇息,当进屯点。”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天黑之前,务必抵达下一个屯驻点。”
“诺。”
许褚策马去传令。
远方一骑快马卷着烟尘,又是一名信使。
“启禀主公!荀令君来信!”
曹操精神一振,接过信使呈上的两卷绢帛。
一卷厚实,封口处用火漆封存,另一卷则小巧许多,只是用一根细麻绳简单系着。
摆明了是封私信。
“哦?”曹操带着好奇,却是先解开了那根麻绳。
郭嘉在旁见状,眉梢微微一挑,却没有多问。
曹操展开绢帛,目光落在上面。
信上的字迹,工整干净,正是林阳的手笔。
“孟良、郭睿二位兄长亲启……”
开头第一句,就让曹操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了扬。
“闻兄等随大军出征,至今未归,弟在许都,日夜忧思。战阵之上,刀剑无眼,袁军势大,万望二位兄长,以保全性命为上策。”
“战场凶险,切记不可逞一时之勇。若遇战事,当寻一处安稳高地,远远观望即可,万不可学那无名小卒,冲锋在前,徒增伤亡。”
“弟已备下好酒,扫榻相迎。待战事稍歇,兄等若有闲暇,可告假归来,你我兄弟三人,再于小院之中,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另,子德兄年岁已高,沙场奔波,风餐露宿,需多加珍重。奉廉兄一向体弱,亦要注意。弟于信中附上一方,乃温补气血之用,可寻军中郎中看过,若无不妥,按方抓药,聊胜于无……”
信不长,通篇都是一个意思。
打仗太危险,你们俩快回来吧,别在外面瞎晃悠了。
尤其是你个姓孟的老东西,一把年纪了,别死在外面。
“哈哈......哈哈哈哈!”
曹操看着看着,先是低声失笑,最后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洪亮,驱散了周遭不少沉闷压抑的气氛。
周围的将士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郭嘉策马凑近了些,好奇问道:“主公,何事如此开怀?”
“奉孝,你且看看!”
曹操将手中的绢帛递了过去,自己则拿起另一封荀彧的军情信,一边看,一边脸上还挂着止不住的笑意。
郭嘉疑惑地接过绢帛,一目十行地扫过。
当他看到“孟良兄年岁已高”、“郭睿乃奉孝之胞弟,定然不会吃亏”这些字眼时,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精彩。
他先是愕然,随即是哭笑不得,最后也和曹操一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澹之……当真是……”郭嘉实在有些忍俊不禁。
他郭奉孝,竟凭空多出来一个需要自己照顾的“胞弟”?
曹操此时也看完了荀彧的信,信中除了汇报江东之事的进展,还特意提了一句他去拜访林阳时,林阳如何追问“孟良”、“郭睿”二人安危,自己又是如何用“郭嘉胞弟”的由头搪塞过去的。
两封信一对照,前因后果,一清二楚。
“奉孝啊,”曹操指着郭嘉,“你这‘胞弟’,可是让澹之操碎了心啊!”
“主公莫要取笑。”郭嘉呵呵笑着,“嘉倒是觉得,能得澹之如此挂念,亦是一桩幸事。”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暖意。
这乱世之中,人心诡诈,真情难觅。
林阳这份略显笨拙的真挚关怀,就像这南撤路上的一股清泉,洗去了他们心中的不少疲惫与杀伐之气。
“有澹之在许都,我心甚慰。”曹操长长吁了口气,将两封信都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走,回官渡!”
他一扬马鞭,声音重新变得激昂。
“待我等回到许都,再回去与他,不醉不归!”
……
许都,林家小院。
与前线千军万马的肃杀截然不同,这里满是安逸祥和的人间烟火气。
院中的石桌,不知何时换了个更大的,桌面平整光滑。
林阳正坐在桌前,一手托腮,一手捻起一颗黄豆,煞有介事地放在桌上那块巨大的木板上。
木板上,用墨线画着纵横交错的格子,其间还标注着“官渡”、“乌巢”、“阳武”等地名,俨然是一副简陋的战场沙盘。
沙盘上,堆放着两种颜色的豆子。
黄豆代表曹军,黑豆代表袁军。
黑豆的数量,是黄豆的数倍不止,黑压压的一片,从北面将南边的黄豆团团围住,充满了压迫感。
“啧,难搞哦。”
林阳捻着一颗代表曹操主力的黄豆,在“官渡”大营的位置上敲了敲。
“兵又少,粮草又不多,这怎么打?”
自从听荀彧说了前线的战况,知道孟良和郭睿暂时安全后,林阳的心是放下了。
但新的忧虑又来了。
这官渡之战,历史上可是打了很久。
打得越久,变数就越多,他那两个便宜兄长就越危险。
但是荀彧来访,也不是没有收获,系统给了个【兵推之法】。
这不,桌上盘着的豆子,就是林阳拿出来的“道具”。
他决定亲自“推演”一下战局。
拨弄着代表袁绍大军的黑豆,林阳嘴里念念有词。
“我要是袁绍,我就不跟你玩虚的。我这么多豆子,直接A上去不就完了?十个换你一个,我都赚翻了。”
他用手将一大片黑豆,朝着官渡的黄豆推了过去。
“正面强攻,再派两队豆子,从旁边绕过去,断你粮道……这不就赢了?”
林阳比划了半天,发现无论怎么算,曹老板的黄豆都是死路一条。
但历史不是这么演的啊……
曹老板赢了啊。
“要说,老曹是真厉害,这都能赢。”
他又把豆子拨了回去。
“奇袭官渡,毁其粮草。”
曹老板是这么操作的。
袁绍但凡分点黑豆过去,这黄豆不就完犊子了?
林阳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想的不是曹老板是怎么赢的,而是想的袁绍是怎么输的。
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
算了算了,不操心了,自己本来就知道结局,推来推去少了点意思。
“来人,把豆子都给我拿去,找个猪脚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