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于绝对死寂中悖论般绽放的暗红莲华,其旋转带起的细微涟漪,却仿佛惊醒了这片永恒沉眠的虚无深处某个无法言喻的庞大意志。
劫灭红莲的存在本身,便是对“万法皆寂、万物归无”这一终极法则最根本的挑衅。
它不再是窃取,而是孕育。
是从寂灭母体内部诞下的“异子”。
凌皓残存真灵中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微弱的温暖与实在感,骤然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彻骨深寒的“注视”所冻结。
那不是视觉意义上的看。
而是一种规则的直接锁定,一种存在层面上的宣判。
整片寂灭之地,那原本无序、空无的消亡之力,仿佛忽然有了一个绝对的核心,一个凝聚的点。
无尽的寂灭法则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向着那个点疯狂坍缩、汇聚。
时空的残骸在那汇聚点周遭扭曲、嘶鸣,最终彻底湮灭,化为更纯粹的“无”。
那“注视”的源头,凝聚成形。
那并非生物的眼眸,而是一个巨大、空洞、漠然的漩涡。
其色混沌,仿佛吞噬了一切光与色,却又清晰地呈现出“眼”的轮廓与凝视的姿态。
它是“末法之劫”的化身,是宇宙熵增终末的具现,是裁定万有终须归于虚无的冰冷法则之瞳——
末法之眼。
它悬于无尽虚无之上,漠然“凝视”着那朵仍在缓缓旋转、试图维系一丝生机的红莲,以及红莲微光下那缕即将消散的真灵——凌皓。
没有情绪,没有意志,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归无”程序。
被其“凝视”的瞬间,凌皓感受到的不是力量上的压迫,而是存在本身被从根本上否定的恐怖。
那朵由他倾尽所有、以自身道躯与宏愿为祭才催生出的劫灭红莲,首当其冲。
红莲之上流淌的暗红辉光,那蕴含毁灭性生机的法则纹路,在那漠然的凝视下,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开始无声无息地消散。
花瓣的边缘变得模糊、透明。
其旋转的速度骤然减缓,变得凝滞、艰难。
它不再像是孕育生机的奇卉,反而更像是一个正在被迅速遗忘的陈旧幻影。
凌皓与红莲之间那微弱的联系,使他清晰地感受到红莲所蕴含的“生”之概念正在被强行抹除,逆转为最彻底的“无”。
不过瞬息,那朵带给凌皓最后希望的红莲,便彻底凋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存在过。
最后一丝屏障消失。
末法之眼的“凝视”,毫无阻碍地落在了凌皓那残存的真灵之上。
凌皓的“存在感”开始急速消退。
首先剥离的是记忆。
万载苦修中的点点滴滴,宗门的教诲,挚友的音容,红颜的回眸,无数次险死还生的历练,大道初成时的喜悦……所有构成“凌皓”这个个体的过往,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沙画,迅速变得模糊、破碎,最终化为空白。
他曾是谁?他从何处来?他为何在此?
这些问题的答案正在消失。
紧接着是修为。
那历经千辛万苦凝聚的万象元婴,早已在寂灭中残破不堪,此刻却连残骸都开始蒸发。
丹田气海,经脉窍穴,所有修行者赖以超越凡俗的根基,其存在的概念正被强行抹去。
他对灵机的感知,对大道法则的共鸣,迅速衰退、沉寂,最终变为一片死寂。
他正在从一个修行者,退变为最原始的……虚无。
最后是情感。
对末法之劫的悲愤,对众生苦难的怜悯,对补天成功的渴望,甚至是对自身即将消亡的恐惧……所有这些情绪,如同褪色的染料,迅速流失。
他感觉不到痛苦,也感觉不到绝望,只剩下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空无。
“我”的概念,正在崩塌。
我是谁?
一个即将没有答案的问题。
他的真灵之光黯淡到了极致,几乎与周围的寂灭融为一体。
末法之眼的凝视依旧漠然、恒定,执行着它唯一的使命:将一切异质的存在净化,回归宇宙终末应有的、绝对的空无。
凌皓,这个名号,这个存在,他所经历的一切,他所执着的一切,正在被彻底地从宇宙的画卷中擦去。
不是死亡。
死亡是存在的另一种形态。
这是归无。
是比死亡更绝对的终极终点。
连“曾经存在过”这一事实,都在被抹除。
远方尚未完全寂灭的宇宙角落,那些残存的生灵心中,那因红莲一闪而逝曾微微悸动的感应,彻底断线。
最后一丝微光熄灭了。
绝望不再是情绪,而是变成了冰冷的、无可更改的现实。
万物同悲,万念俱灰。
唯有那枚漠然的巨眼,高悬于虚无之上,如同亘古不变的冰冷法则,凝视着,执行着。
将一切,归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