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狼关,将军议事堂。
张三金拆开影儿用火漆密封的密信,借着油灯的光芒仔细阅读。
当看到“兵营已扩展至三万余人”这几个字时,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先是控制不住地掠过一丝欣喜。
三万人!这远超出他最初的预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在江南之地拉起这样一支队伍,足见影儿、世信和小石的能力,也证明了巨额财富投入所带来的巨大效应。
这是一股足以改变局部格局的力量,是他构建南北呼应战略的关键一环,也是未来应对更大风浪的雄厚本钱。
然而,这丝欣喜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澜,便迅速沉底,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
他放下信纸,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眉头紧紧锁起。
他没有被数字冲昏头脑,反而敏锐地嗅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危险。
“三万人……啊。”他喃喃自语。
他担心的,并非养不养得起——有赵府的财富和苏文在北方统筹的物资输送,短期内尚可支撑。他真正忧心的核心在于:
第一,目标过大。
三万人聚集一处,每日人吃马嚼,操练动静,即便再怎么掩饰,也绝难长久瞒过江南各方势力,尤其是官府的耳目。
这就像黑暗中举起一支巨大的火把,必然引来四面八方的关注和猜忌,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
第二,统御能力。他深知世信和小石都是好苗子,影儿更是机敏能干。
但骤然统御三万之众,这超出了他们目前的能力和经验范围。
治军不同于带领小股精锐,涉及复杂的后勤、纪律、训练、人事乃至思想掌控。
一旦内部生乱,或指挥失当,这庞大的力量非但不是助力,反而可能瞬间崩溃,甚至反噬自身。
第三,缺乏根基。这三万人大多是饥民投军,只为求生,凝聚力、忠诚度和战斗力都需长时间锤炼。
目前看似庞大,实则如同沙上堡垒,未经战阵考验,内部派系、乡土观念可能滋生,一遇强敌或挫折,极易星散。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摔跤啊。”张三金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果决。
他不能再让南方的摊子这样毫无节制地膨胀下去,必须立刻加以约束和引导。
他重新铺开信纸,沉吟片刻,开始落笔。字迹沉稳有力,条理清晰:
“影儿、世信、小石:来信收悉,扩军之速,殊为可喜,亦深为可虑。”
他先肯定了他们的成绩,随即笔锋一转,直指核心:
“然,兵贵精不贵多,尤在敌境腹地,聚众三万,形同抱薪趋火,危若累卵!世信、小石年幼,未经历练,骤统大军,力有未逮。一旦事泄,或内部生变,则大势去矣!”
接着,他下达了明确的指令,这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应对之策:
“着令尔等,即刻着手‘化整为零’!”
他详细阐述了“化整为零”的具体方略:
1. 分置营垒: “以老鸦山为主营,保留八千至一万精锐,由世信亲统,严加操练,以为中坚。
其余人等,择江南各处置要冲、利隐蔽之处,分设三到五处营寨,每营兵力控制在三至五千人。各营之间,须有便捷信道联络,互为犄角。”
2. 明面伪装: “分置之营寨,明面上可依托我等掌控之庄园、矿场、商队护卫队等身份作为掩护,分散官府及各方视线。”
3. 锤炼骨干: “借此分营之机,大力提拔、锤炼中下层军官及有潜力之士卒。将新募之兵与老兵掺杂,以老带新,速成战力。小石可侧重负责分营之联络、警戒及特种训练。”
4. 精兵简政: “严格汰弱留强,非体魄强健、心志坚定者,可酌情转为屯田民夫或匠户,保障后勤,亦减少核心兵力之负担。”
5. 隐匿实力: “对外,仍示弱、示散,切勿张扬兵力。未得我将令,绝不可轻易显露全部实力。”
在信的末尾,他再次强调:
“此非退缩,乃持重之道。分散以存身,聚力以待时。当以此为契机,潜心砺刃,厚植根基。江南棋局,非一朝一夕可定,戒急用忍,方为上策。一切事宜,尔等相机决断,遇有疑难,速报我知。”
写完信,他仔细封好,唤来亲信,令其以最快速度送往江南。
做完这一切,张三金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他走到窗边,望向南方沉沉的夜色。
他知道,这道命令会给影儿他们带来巨大的执行压力,但这是目前最稳妥、也最必要的选择。
将三万人的庞大目标,分解成数个更易管理、更易隐藏的单元,既能降低风险,又能锻炼世信和小石分兵统御、独当一面的能力。
这就像将紧握的拳头暂时松开,五指分开,看似力量分散,实则更加灵活,更能出其不意,也更难被敌人抓住要害。
“雏鹰欲飞,需先经历折翅之险。但愿他们能明白我的苦心,将这盘棋,一步步走活。”他低声自语,目光中充满了期待与不易察觉的担忧